本帖最后由 天山夜话 于 2018-12-20 09:56 编辑
从外出求学到异地工作,弹指一挥间,离开老家已经20余载。虽在外东奔西走却毫无建树,倒是岁月留痕,皱纹爬上眼角,白发陡增几根,家乡的印记却愈发明晰了起来,饮食上,连一向不爱吃的老家的荞麦面、荞麦扁团,也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家在平原地区,整个村庄所处的位置没有一处山,连一处陡峭的高地也没有,父辈们在这里出生成长,辛苦劳作,秋收冬藏。一年主要种两季庄稼,夏天水稻,秋天麦苗,两个农忙的时节,老人孩子都一齐上阵,空气中都弥漫着麦子、稻穗的味道。我的老家有几块地,我也不太清楚,我很奇怪为什么我妈总能如数家珍地把分散在村庄四周、边边角角的地记得那么清楚,有的精确到几分几厘。这些地都有各自独特的名称,不见得都能够用文字写出来。我印象中,有两个比较“著名的”大田,一个是“印字田”、一个叫“年跟前坟跟前”,大概跟地形或人物有关。前者兴许成方形,似印泥;后者也许真的挨着一个叫年跟前人的坟墓。我从来没问过这两块田的名称的来历,估计也没有人会知道。记得上学的时候回家,找不到家人,就问左邻右舍,他们就说,“在印字田”呢。这些还都是大田,那些小的,大都以方位命名,在沟沟渠渠,在河道边上,在与邻村的交界处,长着那些令人惦记着的各式的庄稼。 我记得我家这两块大田,雷打不动是小麦和水稻,其余的小田,都用来种植一些杂粮,有芋头,芝麻,小青豆,胡萝卜,白萝卜(俗称“麻萝卜”),红薯,基本一应俱全,人家有的自己也不能缺。这样,一年四季,农村人除了收麦、收稻两个大忙之外,因为每一块田地种植的庄稼不同,收获的时间不一致,基本都处于播种、施肥、收获的状态。因此,我刚工作的时候,曾怪我妈怎么那么忙,一年两季的水稻和小麦,其余时间应该很闲的。现在我知道了,那些田间地头的瓜果菜蔬,也是我妈的牵挂。哪块地的红薯要掐头了,哪块地的芋头要去“yong”(音,读四声,去掉小的芋头的意思)了,长势如何,比自己头上有几根白发还清清楚楚。 父辈们的辛劳,换来的是好的收成,年年有好光景,才能养家糊口,才能交了学费,盼望着子女能够勤学苦读,跳出农门,光宗耀祖。这一跳,真的不少人离开了老家,到全国各地的城市去了;这一跳,也隔断了乡村的血脉,乡村的印记越来越远。而随着城市的楼房越来越高,乡村逐渐消逝在视野之内,越来越远。我还能分清时节和庄稼的名称,估计我女儿真的已经分不清水稻和麦子了。 在老家,一年四季的蔬菜基本都有,父辈们说去买点菜,一定是买荤菜,很好有去买蔬菜的。小葱大蒜自不必多说,直接到门前屋后掐,即使家里不巧没有,到左邻右舍找点,绝对没问题。这么多年来,我有时候离家的时候,东家的大妈会送点青菜,西边的奶奶会送点大蒜,乡里乡情,必须要收下,你不要就显得生分了。夏天是乡间最富庶的时节,黄瓜、西红柿、茄子、韭菜、丝瓜……一应俱全。有时候回家,到了做饭的光景,我妈门前屋后地走一趟,菜篮子就满满当当的了!丝瓜是农村最常见的蔬菜了,任由它在屋顶、树梢疯长,到了秋天,总有些丝瓜因为挂得太高够不着,就成了漏网之鱼,自然风干后,种子掉下来,来年又会长出瓜蔓。经过风吹雨打丝瓜掉下来,丝瓜瓤就是洗碗的工具了。还有豇豆、扁豆,总是吃不完就老了,不慌,自然有更好的吃法。待到理藤清理之前,全部摘下来,用水一焯,晾干,到了过年的时候,与油腻的肥肉一起,烧一道“扁豆烧肉”,干瘪的豇豆,硬中带软,很有嚼头;肉也肥而不腻,口感酥软。在老家,胡萝卜家家户户都要腌制起来,先将黄豆发酵变成“酱豆子”,这真是一项传统技艺,我记得小的时候曾跟随奶奶制作过,需要用一种表面纹路比较粗糙的树叶,俗称“喀(ka,第四声)树”,然后将发酵好了的黄豆和胡萝卜掺和在一起,装在最质朴的缸里,静置一段时间即可。咸萝卜或软或脆,咸中带甜,甜中有酸,百般滋味在里面。就着一根小菜萝卜,家乡的粯子粥,三五碗不成问题。农家人辛劳的汗水,收获的笑容,都能在或稀薄或粘稠的粯子粥里面品尝得到。 近几年回老家,乡村的建设也日新月异,道路变成了硬质水泥路,新曲河两岸也垒起来石块,老家门前的小河也整饬一新,绿化也开始跟城里差不多了。然而,乡村的空心化越来越严重,和我一样的青壮年都到外地谋生,像蒲公英一样在异乡落地生根了,老人也成了候鸟一样,随子女迁到他乡的城市。在乡村,很少再看到一大群一大群的孩童们嬉戏打闹了。我们儿时在田间地头,沟渠河岸撒欢乱跑乱追,响铃般的嬉笑声在田野上肆虐蔓延,和着母亲悠长的呼唤声,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愉快的童年。而现在,这声响也哑然无存了。 现如今,每年过年回家的时候,还会到麦田里转一转,看看北风中绿意盎然的麦苗,听听呼号的北风,更主要的是到麦田里挑荠菜。那种长在麦田里的荠菜,鲜嫩翠绿,开着小白花,原本是要除掉的野草,实际上是十分好吃的食材,可以包水饺、做春卷,老家还有一种特色的吃法,叫荞麦扁团。黑乎乎的荞麦,包裹上肉炒过的荠菜,可口又有营养。荠菜当然是现挑的最好了,家人们挽起竹篮,带上小锹,顶着呼呼的北风,到麦田里挑野菜——荠菜去了!正是这个举动,使我虽离家多年,依然能够感受到家乡土地的芬芳,依然如饥似渴地吮吸着家乡的味道,麦苗的、荠菜的、土地的,一切的一切。家乡的土地滋养着一代又一代乡民,游子不管走多远,无论何时回家,家乡永远敞开怀抱。我愿永远做家乡的赤子,为家乡梳妆,为家乡打扮。 老家不老,乡关难忘,总有那么一缕衷肠,两三言语,是专门留给家乡,说给家乡听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