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尚义真人 于 2022-12-7 16:42 编辑
今天是农历十一月十四，无巧不巧，1212年前的公元810年发生了一次月全食。中唐诗人卢仝从他所住的破屋里出来，观察了从月亏到月既月甚的整个月蚀过程，并写下这首至今仍是古今中外奇作的《月蚀诗》。我翻出七八年前的读书笔记，略作修改，供有兴趣的朋友一阅，相信光明终将战胜邪恶，明天的月亮会更圆。
蟾蜍吞月——读卢仝《月蚀诗》 月食、日食是天文现象，经常发生，自古以来都受到人类重视。古人因对自然的恐惧和社会的无奈，而产生出许多民间传说。古代中国甚至将日食、月食以及其他星相与灾异祸乱、朝代更迭、人事变迁等联系起来。 各国关于日食和月食有各种传说，而中国比较普遍的说法是“天狗食日”和“天狗食月”。其实，汉民族传说里还有两位主谋，分管食日和食月。司马迁在《史记》里说：“日为德而君于天下，辱于三足之乌。月为刑而相佐，见食于虾蟆。”意思就是说，太阳是受三足乌欺侮的，而月亮是被蟾蜍吃掉的。 中唐诗人卢仝（约795－835）所写《月蚀诗》是关于日食和月食的文学作品中最惊悚、最诡异的一部诗作。其诗充满奇异鬼怪，纵横捭阖，托物言志，针砭时弊，辛辣讽刺和尖锐鞭笞，不仅是唐诗中最长的一首，而且其独特的构思和复杂的情志，至今都是一个空前绝后的创新，堪称千古第一，世界第一。 在卢仝奇特的想象中造成月食的罪魁祸首就是蟾蜍，即癞蛤蟆，或蛤蟆精。诗人用1700多字描述了1200多年前一次从初亏、既食到生光、复圆的月全食现象和过程。这次月食发生在公元810年的夏历十一月十四日的冬至，即冬月月圆的前一天。入夜三更时分，一个灿烂的银盘仿佛从海底跃出，照耀千家万户，诗人几乎疑心是一朵洁白的莲花，悠然地从龙宫里浮现出来。然而此时却突发诡异之事，只见一个怪物来到月轮中吞食，月轮顿时像被壮士用斧头砍坏，月中的桂树也仿佛雪山被风摧毁。圆圆的月环被摧，皎洁的玉壁被破，眼见一轮明月将被蚀尽，只剩下像煤灰那样的一线儿挂在当空。顷刻之间，月亮就要消踪灭迹，似乎万古千年再也不会重现。 诗人曾听说吞月的原是一只蛤蟆精，直径千里的圆月都会被这其丑无比、张扬嘚瑟的大嘴蛤蟆吞入腹中，这样愚昧无知、傲慢暴戾的庞然大物究竟是什么东西生出来的？它是不是从海窟或江穴中出来，所以懂得沿着青天爬行？或许是不是天公的目眶和睫毛之间，因气血堵塞不通而化成的呢？ 然而，诡异的不仅是月亮被吞噬，而是月轮消失、天空转暗后，那大放异彩或闪着狡黠的光亮、乘机作乱的东方苍龙、南方朱雀、西方白虎、北方玄龟，或贪婪弄权，或尸位素餐，或助纣为虐，或结党营私。而其他金、木、水、火、土等星宿更是争相仿效，横行不法，败坏世风，毁我天誉：金星主管杀伐，本该非常时刻刀剑出鞘，主持天下公道，怎奈为官不为，日夜睡眼惺忪；木星主管福德，自应赏罚分明，却黑白不辨、目无法纪、擅权干政；水星负责司法，理然应主持天上的刑律，却一手遮天，知法犯法，全然不顾妖雾弥漫，魑魅横行，妄断人命、冤狱遍地；火星掌管秩序，却执法不公，损公肥私，卖官鬻爵，乱象重生；土星本该秉持正义，却善恶不分、勾结奸佞、贪得无厌、狐假虎威。 更有那号称“西北狼”的天狼星锋芒四射，气焰烜赫，将雕弓拉得如满月，可是他不射妖魔鬼怪却射人，难道他真是出于贪婪的本性，被蛤蟆精收买、成为枪手？蚩尤星专引口舌是非、溜须拍马、有灾不报，无灾乱报、满口谎言，平时都躲到哪里去嚼舌头了？天狗星嗜血成性，好色贪婪、雁过拔毛、占山为王，他的舌头舔到哪里，哪里就有血光之灾，血流成河。他自以为可列在日月、金木火星之后，是不是嫌乌纱帽小而将怨愤投向人间？ 还有那些阴险狡诈、半明半暗的千千万万颗星星，不守本分，不甘其位，心胸狭窄，锱铢必较，动辄怒眼相向，挑衅复仇，一个个乘着月亮被蛤蟆精吞吃，落井下石，趁火打劫。 从诗人的竭力抨击中，人们不难体会到他的一腔悲愤。 古代天文官说，日为德，月为刑。日被蚀，是道德丧失；月被蚀，是刑政不修。正如日月好比天公的两只眼睛，缺一不可，道德和刑政也是相辅相成。人主不德,布政不均,则奸佞得逞，寇盗充斥；而刑政不修，灾祸四起，则道德滑坡，世风日下，自然导致天怒人怨。 诗人慨叹日月在空中不顾疲劳，不停地汲汲奔走，是替天公做眼睛，给世上带来光明。如今天公连眼睛都不能自保，又怎么能推行其道呢？阴阳家说，十五那天，太阳蚀月，月光就灭了；初一那天，月亮蚀日，日光就缺了。诗人对这种说法是不能容忍的，天的两只眼睛怎么会相互攻杀呢? 诗人还回忆起从前尧为帝，统治天下的时候，天空中同时出现十个太阳，烧灼九州，金属融化，水银流淌，玉石销铄，丹砂炼焦，人间大熔炉，山河一片红，宇宙变成了一座热烘烘的大窑。皇天勃然大怒，放出洪流，准备立即淹杀九只日妖，可是日妖竟乘隙逃走。皇天没有来得及将九只日妖淹死，但却将地下万国的百姓都淹死，“人或为鱼鳖”。这时候，九个驾车的御者却导引着这九只日妖，总共五十四头蛟龙，浩浩荡荡，真是不可一世。蛤蟆精啊，如果你在这时吃掉大小不一的车轮，衔住轡绳，抓住缰绳，钩住这九只日妖，将它们吞入你的喉咙，那时节，你就会撑满肠肚，大腹鼓鼓，如山丘一样，自可吃得饱饱的，再也不会去贪腥偷嘴。可恨的是，你当吃之时，却埋头低脑不肯吃；而在不当吃时，却又张口咂舌地吃个不停。你吃掉皇天的眼睛，来填饱你贪婪的胃，养活你这奸逆的命，上帝怎能将你留下？ 关于卢仝《月蚀诗》的寓意，向来异说颇多。但多数学者认为，这首诗决不仅仅为某些具体事情或个别人而发。诗人假借对天上众星宿的揭发批判，来暴露人间的罪恶，那些小人得志、乘机肆虐的东南西北、龙虎鸟龟等诸星，正象征贪官污吏、奸臣悍将以及阉宦和叛藩等，它们大多不关心皇天，不能挽救天盲，听凭蛤蟆精吃掉月亮。 那么，这一切又是怎么发生的呢？诗人说：“呜呼，人养虎，被虎啮。天媚蟆，被蟆瞎”，“恩非类，自作孽”。人养育老虎，结果反被老虎吃掉；天待好蛤蟆，结果反被蛤蟆弄瞎眼睛。可见施恩于不该施恩的对象，实际上是自己作孽自己受。 诗末卢仝还通过一问一答，进一步补足写这首诗的意图。他感叹道：太阳分出白昼，月亮分出夜晚，四时划出寒暑。既要注意刑律，又要推行德政，然后政治才搞得好。谁说一个人的脸上，可以去掉一只眼睛?希望皇天有完好的双目，照耀着下方万国的土地；更希望万万年都不再发生“天盲一目”的不幸现象。诗人认为不必隐瞒灾异，也不必隐瞒施政上的错误，历史不可重复，孔子那种“书外书大恶”的笔法对唐朝不一定适用。可惜卢仝的忠告被后世后代的大多数史家当做耳边风。 读罢卢仝的的《月蚀诗》，感佩之余，不禁想到：唯有自由的思想，才能产生丰富的想象；唯有丰富的想象，才能创作伟大的作品；唯有伟大的作品，才能引发深刻的思考；唯有深刻的思考，才能促进社会的进步。 卢仝，唐代诗人，“初唐四杰”卢照邻的嫡系子孙。祖籍范阳(今河北省涿州)，出生于河南济源市武山镇(今思礼村)。早年隐少室山茶，自号玉川子。他刻苦读书，博览经史，工诗精文，不愿仕进。后迁居洛阳，家境贫困，仅破屋数间。但图书满架，终日苦读，还被尊称为"茶仙"。他性格狷介，颇类孟郊；但其狷介之性中更有一股雄豪之气，又近韩愈，是韩孟诗派的重要人物。835年十一月，死于甘露之变。 卢仝写过许多不拘一格的诗歌，尤其他还数次到过扬州，并留下数首诗作，其中《萧宅二三子赠答诗二十首》的最后两首《蛤蟆请客》和《客请虾蟆》，十分风趣： 在前面的《客谢石》一诗中，这位客人对石头说，自己在嵩山下有一座庄园，叫水竹庄。主人宅子里的石头、竹子、水井、马兰、蛱蝶都想跟着客人一块儿住进水竹庄里去，却都被一一回绝了。眼看大家的请求都没有得到回应，蛤蟆跳了出来，便有了这首《蛤蟆请客》； “凡有水竹处，我曹长先行。 愿君借我一勺水，与君昼夜歌德声。” 这首诗以一只蛤蟆的口吻，对诗中的客人说；那些有水域竹子的地方，多由我们蛤蟆一族畅享。借我一勺水竹庄的水吧，我愿日日夜夜为您歌唱。 听完蛤蟆的话，客人往它身上浇了一勺井水，又作了一番回话，即以下这首《客请虾蟆》； “虾蟆蟆，叩头莫语人闻声。 扬州虾蚬忽得便，腥臊臭秽逐我行。我身化作青泥坑。” 客人说；小蛤蟆啊小蛤蟆，闭上你的嘴巴别说话，免得别人听到。把你们带 到水竹庄，问题不大；但你们的气味，我可是害怕――要变得像泥坑一样臭啦！ 莫非1200多年前卢仝就预测到哪里出蛤蟆，而且得陇望蜀，一步步沿着青天，爬到天上吞食月亮？！ 古时有“月盈则食”的说法，意指月食现象发生都是在满月之时。但卢仝的《月蚀诗》能带给我们什么思考呢？那被可恶的大嘴蛤蟆精吞噬的月亮一定还会再现，“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但愿第二天可以一瞥更大更圆的“超级月亮”。
2015.9.18./2018.1.31，2022.12.07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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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斤顶
发表于 2022-12-7 18:3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