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埠山（佛狸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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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巫晨

我在撰写《仪征道教》的时候，涉及到佛狸祠和落帆将军庙，都与宋代真州知州有关，加之为出席苏皖第二届禹王河文化学术研讨会准备论文，涉及白茅墩，所以就在2023年2月27日，安排一天时间，到六合探访沿江的白马山、矾山、红山、瓜步山、灵岩山，这一篇是瓜埠山。


《（光绪）六合县志》卷一（地理志）：
瓜步山当大江、滁河汇处，为中流砥柱。


光绪、民国的六合县志，都称其为瓜步山，但现在称为瓜埠山了。


从红山窑出来已经中午十二点，我路过瓜埠山没有停留，直接绕山去了西边的瓜埠镇，解决吃饭问题。瓜埠镇已于2012年撤销，并入雄州街道，现在是瓜埠中心社区，我把车停在老街牌坊前，步行进入老街，发现没有人气，问一位大妈，指向老街外牌坊东，说有面馆，我们买了肉丝面、牛肉砂锅，吃饱了上车，开到太平禅寺门口停车。

【太平禅寺】

为什么在太平禅寺停车？因为我此行是来寻找佛狸祠的，《江苏省不可移动文物数据库》记载：
佛狸祠遗址位于六合区瓜埠山南侧，为北魏太武帝拓拨焘太平真君十一年（450）攻打南方时在瓜埠山建的行宫，由于拓拨焘乳名佛狸，后改为佛狸祠。辛弃疾“永遇乐”中有“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词句。现佛狸祠及北魏时代的所建其他建筑已荡然无存。仅剩佛狸祠遗址1500平方米。


民国张官倬《棠志拾遗》记曰：佛狸祠，一名太平真君庙，即今太平庵，在瓜步山顶。咸丰时毁于火，同治七年重建。按，佛狸，魏太武小字，宋辛稼轩词：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


可见佛狸祠又叫太平真君庙，民国时已经变成了太平庵，找到了太平庵，就相当于找到了佛狸祠。


百度地图上没有太平庵，但有太平禅寺，从该寺与瓜埠山的相对位置看，基本可以确定就是民国太平庵。


太平禅寺的东侧，即为瓜埠山，已经被开挖了一部分，大中午的，庙里没有人，我绕过大殿往后面走，位置还挺大，水泥路一直向北，路西是僧舍，路东是残山，山上还有个亭子，山下已经拉起了铁丝网，立有两块警示牌，一块是预防森林火灾，另一块是预防地质灾害山体崩塌。在水泥路西侧的路边，我看到了一块不起眼的现代石碑，右上角已残，灰色的石头，上面有蓝色的大字和红色的小字，大字可见，小字基本褪色，看不清楚，我搞点水洇在碑上，好歹读全了碑文：


南京市六合区文物保护单位（“单位”两字已缺）


佛狸祠遗址


南京市六合区人民政府


二〇一三年九月二十四日公布


二〇一三年十月立

【佛狸祠遗址碑】

【瓜埠山下文保碑】

确认了佛狸祠遗址，很欣慰、很满足，但还是有些遗憾。佛狸祠不仅见证了南北朝的一段历史，还因辛弃疾的《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词而闻名天下，现在只有个市保碑，时间不算长，已经破损，字迹难辨，令人唏嘘。离开瓜埠山，前往此行最后一站：灵岩山（另见《灵岩山》）。

【六合沿江诸山位置图】

佛狸祠是祭祀北魏太武帝拓跋焘的。


南北朝时期，仪征大部分时间归属南朝，但后期也有短时间曾归属北朝，为北齐、北周的江阳郡所辖。另外，北魏太武帝拓跋焘也曾短暂占领沿江地区。


元嘉二十七年（450）十二月，拓跋焘（408-452，字佛狸伐，代郡平城人，鲜卑族）进攻南朝刘宋，饮马长江，“起行宫于瓜步山（《魏书》卷四）”。后人在瓜步山建庙以祀。


瓜步山在六合境内，宋代六合隶属真州，所以仪征旧志有此事的记载。


《（道光）重修仪征县志》记载了拓跋焘的故事。


“魏主焘引兵南下，进次瓜步，饮马于江。还攻盱眙。臧质报书云：“童谣云：‘胡马饮江水，佛狸死卯年。’又谣曰：‘轺车北来如穿雉，不意虏马饮江水。虏主北归石济死，虏欲渡江天不徙。’”魏主引去，未久，殂。”


拓跋焘此次南下，是对南朝刘宋北伐的反击，宋文帝刘义隆想北伐收复失地，“封狼居胥”，被拓跋焘打了个防守反击，拓跋焘兵分五路，不顾坚城在后，大胆向南长驱直入，直到长江，宋文帝刘义隆被迫遣使向北魏求和，此战是拓跋焘军事生涯的顶点。拓跋焘北归途中，听闻盱眙有积粟，欲抢夺来作为北归之资，但在刘宋守军抵抗下，攻城不克，损失惨重。于是市面上出现了童谣，说“佛狸死卯年”。佛狸是拓跋焘的字，卯年是元嘉二十八年，就是饮马长江次年。谁知一语成谶，拓跋焘真的就在次年为中常侍宗爱所弑。


拓跋焘即位前为太平王，登基后推崇道教和儒教，实施了太炎四年（438）中国历史上第一次灭佛事件，曾自称“太平真君”，并改年号为太平真君（440-451），使用时间长达11年。


瓜步山上的佛狸祠，是祭祀拓跋焘的，何人、何时所建，已无法考证，有一种说法，庙是拓跋焘行宫改建的，如此，则该庙始建于北魏。北魏分裂为东魏、西魏，北齐脱胎于东魏，北周脱胎于西魏，北齐、北周先后在沿江地区“实际控制”，建立过江阳郡，他们都是鲜卑人，推测一下，瓜步山上的佛狸祠，也有可能是南北朝后期、鲜卑统治时所建。


南宋词人辛弃疾有《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词：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辛弃疾在这首词中怀念了两位北伐的刘宋皇帝，即宋武帝刘裕（刘寄奴）和宋文帝刘义隆，一强一弱，一胜一败，表达了词人想带兵打仗，收复故土的愿望。词中“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之句，表明此时镇江斜对岸的瓜步山上，佛狸祠仍在，还有乌鸦在啄食祭品。


瓜步山位于六合，《（道光）重修仪征县志》记载的另一则故事，把佛狸祠与真州紧密联系起来了。


“嘉定七年月日，朝奉郎、权知真州军州事、新除江东提举李道传，谨遣武翼郎、权监瓜步镇王福，告于瓜步山神：“大江为南北之限，东流至于秣陵、京口之间，其壮极矣。连山雄秀，横列江南，而其北则平原旷野，芦苇之场也。惟此山独立北岸，孤特峻峭，四面平绝，下临无际，若可与南山之雄、大江之壮相为宾主者，固非甚高且大，而实地气所钟也。是以出云致雨，利泽下民。其见祀，宜也。然今所祀者，乃南北分裂时魏主拓跋焘之像。夫以中国之人，相率祀夷之鬼，已甚不可，况拓跋氏之未入中国也？元嘉之盛，人物繁阜。自其侵扰淮南，饮马于江，邑里为之萧条。此山正其驻兵之地，受害最烈。而千载之后，方且庙而祀之，像而严奉之，岂不大谬哉？道传继守此州，欲正其祠，久矣。今忽被命移官，念不可不一正之而去。用遣镇官，撤拓跋之像，投诸江，而以其地祀山之神。道传将告于新守此州者，以事上于朝，秩神之祀，神其鉴之。谨告。”


宋元时期，仪征为真州，管辖六合、扬子两县。南宋嘉定七年（1214），真州知州李道传，即将离任，临走之前，他写了一篇《谨告瓜步山神》的告示，派权监瓜步镇王福，拿到瓜步山敬告山神。


告示说道：江南的山连绵起伏，江北是平原旷野，只有瓜步山独立北岸，这一带出云下雨，利泽百姓，全靠这位山神，应该祭祀。但是，现在山上祭祀的，是南北分裂时的魏主拓跋焘。我朝百姓祭祀夷鬼，已经很不妥当，更何况他并没有统一中国。当初刘宋元嘉时期，人物繁阜，拓跋焘打到长江，当地一片萧条，此山是他驻兵之地，受害最烈。近千年后（元嘉二十七年到嘉定七年，相距764年），他的庙居然还在，他的像还完好，还在享受祭祀，岂不是荒谬！


我到真州上任后，一直想请瓜步山神正位，今天我接到了调任命令，离开真州前，我特派瓜步镇镇官王福，撤掉拓跋焘塑像，扔到江里去！这里用于祭祀瓜步山神。我将把这件事转告给继任的真州知州，并且向朝廷报告，神仙也是有职责的，祭祀不能乱，神灵都看着呢。


李道传是很有想法的一位知州，真州建设东西翼城的实施方案就是他提出来的，他在给朝廷的报告中，论述了真州的地理位置之重要性，提出了解决经费问题的办法：向朝廷借款十六万贯，给真州作为本钱，把通过运作这笔资金产生的利息，用于建筑东、西翼城。他说，如果我二三年间还在真州做知州，事情就能完成，如果我另有任用，希望后来者为之不辍，不愁不得成功。历经李道传等七任知州的共同努力，一张蓝图绘到底，终于建成东西翼城，奠定了仪征城的基础。


至于佛狸祠中，拓跋焘像有没有换成山神，则无从查证了。如今山顶上的佛狸祠已毁，山下建有太平禅寺，内有“佛狸祠遗址”文保碑，可供凭吊者，仅此而已。


关于佛狸祠之“佛”的读法，是读bì还是fó？存在着争论。读“bì”来自于胡三省《资治通鉴音注》：“佛，音弼”，他认为佛狸其实是“狴狸”，现在中小学都是这么教的；反对者以《周书·突厥》：“旗纛之上，施金狼头。侍卫之士，谓之附离(附离，古突厥语，意为狼)，夏言亦狼也”类推，认为应读“fó”或“fú”。笔者查阅第7版《现代汉语词典》（商务印书馆2019年出版），“佛”字有两个读音，通常都是fó，如佛手、佛陀；用于“仿佛”组词时读“fú”，并没有“bì”的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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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真学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