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楼主 |
发表于 2021-11-8 07:02
|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中国–江苏–扬州 联通
再过三个时辰,江掣就要在这里开始了。
临近辰时末,秦山虎派到六濠口的二十条船终于将三条官船引进了十二圩江面。
龚乾清领着十二圩两淮盐务总栈的各衙门官员在岸边迎候。盐法道聂珙搀着两江总督唐枢岳上了岸,周宗稷与其它官员随后鱼贯上岸。
龚乾清上前行礼道:“总督大人一路辛苦了,卑职有失远迎,还望总督大人恕罪。”
唐枢岳忙拱手还礼道:“爵爷别折杀本督了,你我就不要讲什么客套了,爵爷年富力强,治栈有方。我来主祭,也就是过过场,爵爷可是这里的父母官,一切还要仰仗爵爷呢。”唐枢岳作为官场老手,面子文章做的得心应手。龚乾清笑道:“总督大人见笑了,一切听从大人吩咐。”唐枢岳笑道:“爵爷今天应当把皇上御赐的黄马褂穿上,还有那双眼花翎,也算是代皇家来开盐门江掣了,本督脸上也有光啊。”
龚乾清与唐枢岳一路说着,进了盐栈二堂落坐。其它官员自动回避到中路枢院浦委厅喝茶。唐枢岳让盐法道聂珙留下。
龚乾清也按官场规矩,给唐枢岳奉上一千两过山礼。聂珙代唐枢岳收下。
龚乾清自扬州官船靠岸后,就没有见到董允瞻,于是问:“主祭都到了,怎么没见着副祭啊?”聂珙说:“来的时候董大人说随后就到,恐怕现在快要到了吧。”
此时,在外面候着的汪钟也发现了问题,作为副祭的盐运使董允瞻没有随行而来,感觉很不正常。于是,汪钟找到盐运司衙门的张知事寻问情况。张知事并不认识汪钟,问:“你是谁?”汪钟道:“在下是总办大人的佐幕。”张知事一听,忙道:“失敬失敬,运使董大人本是要一早随船过来的,不想有点事情耽搁了一下,说是随后就到,现在估计也快到了吧。”
汪钟急道:“他是盐运使,今天的副祭,迟到不得的啊,什么事非得今天料理啊,正午准点开祭是拖不得的。”说完,叫来衙役,让秦山虎火速派快船向扬州方向去接董大人。
张知事左右看了看,又小声对汪钟道:“董大人去年的盐课还没有交齐呢,扬州的四岸公所的盐商们一直拖着不肯交,四岸公所商总周宗稷更是如此,连运司衙门发的公文都不接,眼下总督大人又催逼的紧,董大人天天长嘘短叹的,我知道爵爷与董大人是同乡又是好友,不妨劝劝。”汪钟听了,忙道:“这盐课历年都是提盐票就要现交的,怎么还会有欠的呢?”
张知事一听,知是说漏嘴了,便不敢往下再说了,忙苦笑了一下道:“这个……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我也是道听途说的,等会董大人来了,你问问他就知道了。”张知事害怕自己会招来日后的麻烦。汪钟见张知事吱吱唔唔意欲离开,也就不便再追问下去了。
这时,简洛快步走了过来,道:“先生,正午时快到了,是不是该催一下爵爷他们去码头了?”汪钟忙问:“董大人到了没?”简洛道:“还没,还要等?”
汪钟抬着望了一下日头,说:“马上就要响午炮了,不能再等了,你现在就到二堂去请爵爷和总督他们到浦地。”
简洛前往盐栈二堂。
汪钟刚要离开,只见周宗稷从身后上前行礼道:“给叔太爷请安。”汪钟转身一看,见是周宗稷,一把抓住周宗稷的手,惊喜道:“你是何时来的?”周宗稷也拉着汪钟的手说:“叔太爷,以前我不懂事,还望叔太爷不要生气。”汪钟忙道:“看你这话说的,我能生你什么气,都是一家人。听你姐说你现在是四岸公所的商总了,我真替你高兴。”周宗稷说:“也是学着在做,所以也一直没有腾出空来看望叔太爷。”
当周宗稷在扬州四岸公所知道汪钟成了龚乾清的幕宾后,就不得不对汪钟表现出殷勤,不能也不敢得罪汪钟。汪钟说:“马上就要江掣了,走。”
盐栈二堂。龚乾清对唐枢岳道:“大人,正午时马上就要到了,董大人还没有来,大人看是不是再等一下……”
唐枢岳放下手中的茶杯,道:“大典要紧,不能错了时辰,董大人赶不到,今天爵爷就来做主祭,我来做副祭。” 龚乾清不安道:“董大人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唐枢岳停了下来,蹙额而视道:“爵爷问我,我也不知道啊,江掣这么大的事情,难道董大人不清楚吗?就算不把本督放在眼里,也该把朝庭放在眼里吧?”
龚乾清见唐枢岳这般,更为董允瞻着急担心,但是正午时马上就要到了,知道拖不得,只好说:“还是总督大人来主祭,由卑职来做这副祭。”
此时,三座盐门前人头攒动,你推我,我推他地向前挤着,都想靠前看个究竟,小伢子们在大人的屁股后踸踸踔踔,嚷着看不见,大人不耐烦道:“还没开始呢,急什么急,等着。”
湘乡帮的三层楼船正对着码头,江船上的船夫们清一色地穿着红色衣褂,头缠红色布卷,各人手里拿着三支香,齐齐地向众人亮相。二千多条江船在江面上分三层一字排开,每艘江船的船头上都放着猪头和一只大公鸡。秦山虎踔厉风发地站在船头,腰系红绸带,等待着观台上的号令。
在大盐门正中央,放着一架大秤,放着三大包盐斤,每只盐包前面捆着一只金色大公鸡,意在“公掣”。四个衙役穿红掛绿地站在盐包前,面对着不远处的一排长长大红条案,一脸的肃穆。
没一会儿,只听得有人叫喊道:“来了,来了,总督大人来了。”话音刚落,只见两队官兵从人群中奋力分出一条甬道来,让唐枢岳和龚乾清一行通过。
五十多位官员走过人群,依次在大红条案后三排五十几把枣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时,一声炮响,龚乾清转身对唐枢岳说道:“总督大人,正午时已到,请大人示下。”
唐枢岳不经意地向东看了一下江面,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来,点头道:“开始吧。”
只见简洛冲站在船头多时的秦山虎一晃旗,秦山虎迅速将手上的红旗往岸上用力一挥。只听岸边三门大炮一声接着一声地响了起来:“轰……轰……轰……”
秦山虎居高临下,环视四周,猛地提上一口气来,开始他期待已久的喊江:
“开……盐……门了……”
只见十二个盐栈衙役抬着三大包盐,走一步停一下,高呼一声:“盐门开,财神来,四口岸,齐喝彩。”一直将三大包盐抬到江岸码头。
秦山虎再次高呼:“江——掣”
随后,二千多条江船锣鼓齐鸣,秦山虎一挥手,又高呼:“四月春萌,万物复苏;盐神保佑,四岸承平。道德人心,公掣示天;国泰民安,天下太平。”声音抑扬顿挫,铿锵有力,庄严肃穆。又是一阵锣鼓喧天。秦山虎高举三柱香,叫道:
“一祭上天,二祭龙王,三祭江船破风浪。”
就在这时,忽见扬州盐运使司衙门的两个佩刀衙役慌慌张张地跑上了岸,运司衙门张知事上前将两个衙役拦了下来。一个衙役在张知事耳边说了几句,张知事听了脸色煞白、趔趔趄趄跑到唐枢岳那儿,耳语了几句,满脸惊伈地仰头等着唐枢岳的示下。唐枢岳瞋目而视,压低嗓音对张知事道:“不可传出去,你先把这两个东西带到船上去,江掣结束一起返回。”
张知事不知所措地胡乱点点头离开了。
龚乾清看到张知事的这个样子,一下子变得焦躁起来,小声问:“大人,董大人怎么了?在路上给人劫了?”唐枢岳平视前方,神情憾然,一声叹息:“江掣结束后,爵爷随我一起回扬州运司衙门去一趟。”龚乾清追问道:“大人,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唐枢岳看了龚乾清一眼,道:“爵爷去了就知道了。”
此时,数万船夫水手齐刷刷地跪在船上,高举香火,三拜山呼:“一祭上天,二祭龙王,三祭江船破风浪。”
完毕,每条船开始宰杀公鸡,并将公鸡的血从船头淋下,直至淌入江水。二千多条船下顿时血红一片,虽江水轻荡,鸡血却始终附在船周,迟迟不肯散去。
随后,秦山虎再次一声高呼:“公——掣”
只见唐枢岳与龚乾清神情严肃地走出红条案,手持三柱香,冲天冲江弯腰拜了三拜。
码头的四个衙役开始进行仪式:二个衙役抬着盐包放在大秤上,一个衙役司秤,一个衙役冲着唐枢岳和龚乾清高声报数:
“盐重一百二十斤,加耗盐三十六斤,麻袋重十斤。整包重一百六十六斤。”
衙役连秤三包,高声报数三次。随后,三个衙宰杀金色大公鸡,将鸡血洒在三包盐上,一个衙役在一旁面对主祭副祭大声高呼:“公掣道德,官商恪守,社稷法度,天地明鉴。”
呼喊刚停,只见从江船上下来六个船夫,两人一包,喊着夸张的号子,一高一低,一应一和,用缠着红丝带的竹杠将三包盐抬上了江船。
这时,唐枢岳领着扬州盐运使司衙门的官员及十二圩总栈的大小官员们上船检查一番后,亲自将一盖有十二圩两淮盐务总栈大印的封条贴在了桅杆上,“桅封”正式生效。
秦山虎一声高叫:“圆——载”
二千多条江船顿时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条条船上红鼓金锣,只盯着那个在湘乡帮的大江船楼上舞着大旗、有节奏地指挥的人。满江的鼓声锣鸣。
江船数万人站在船边,按照鼓点锣鸣,在秦山虎的唱领下,齐声高诵:
海出百味首,浪堆万廪盐;
帆舞乾坤月,盐白天下鲜;
茶煮三江水,扬子船万千;
东西南北客,笑赴真州宴。
在浦地上的数万民众似乎被感染了,也跟着齐声高呼:海出百味首,浪堆万廪盐;……东西南北客,笑赴真州宴。
萧元青和湛怀德在人群中观看着,湛怀德不禁拍手叫道:“好一个帆舞乾坤月,盐白天下鲜;有气魄!”萧元青笑道:“这是我们县道光二十九举人汪钟写的。”湛怀德说:“昨天晚上我读了道光年的仪征县志,上有仪征知县屠倬对仪征人的评价,称仪征人多倚盐为食,舍本逐末,不事生产,风俗华靡,百物愈涌贵,而用者愈繁,以致仪征人外强中干;我看汪钟这几句话可以为仪征人提提精气神了。东西南北客,笑赴真州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