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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胥浦老菜农

[小说] 《听来的故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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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1-7 22:22 |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中国–江苏–扬州 联通


感谢爱华天色的鼓励,一定认真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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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1-8 07:02 |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中国–江苏–扬州 联通


      再过三个时辰,江掣就要在这里开始了。

      临近辰时末,秦山虎派到六濠口的二十条船终于将三条官船引进了十二圩江面。
      龚乾清领着十二圩两淮盐务总栈的各衙门官员在岸边迎候。盐法道聂珙搀着两江总督唐枢岳上了岸,周宗稷与其它官员随后鱼贯上岸。
      龚乾清上前行礼道:“总督大人一路辛苦了,卑职有失远迎,还望总督大人恕罪。”
      唐枢岳忙拱手还礼道:“爵爷别折杀本督了,你我就不要讲什么客套了,爵爷年富力强,治栈有方。我来主祭,也就是过过场,爵爷可是这里的父母官,一切还要仰仗爵爷呢。”唐枢岳作为官场老手,面子文章做的得心应手。龚乾清笑道:“总督大人见笑了,一切听从大人吩咐。”唐枢岳笑道:“爵爷今天应当把皇上御赐的黄马褂穿上,还有那双眼花翎,也算是代皇家来开盐门江掣了,本督脸上也有光啊。”
      龚乾清与唐枢岳一路说着,进了盐栈二堂落坐。其它官员自动回避到中路枢院浦委厅喝茶。唐枢岳让盐法道聂珙留下。
      龚乾清也按官场规矩,给唐枢岳奉上一千两过山礼。聂珙代唐枢岳收下。
      龚乾清自扬州官船靠岸后,就没有见到董允瞻,于是问:“主祭都到了,怎么没见着副祭啊?”聂珙说:“来的时候董大人说随后就到,恐怕现在快要到了吧。”
      此时,在外面候着的汪钟也发现了问题,作为副祭的盐运使董允瞻没有随行而来,感觉很不正常。于是,汪钟找到盐运司衙门的张知事寻问情况。张知事并不认识汪钟,问:“你是谁?”汪钟道:“在下是总办大人的佐幕。”张知事一听,忙道:“失敬失敬,运使董大人本是要一早随船过来的,不想有点事情耽搁了一下,说是随后就到,现在估计也快到了吧。”
      汪钟急道:“他是盐运使,今天的副祭,迟到不得的啊,什么事非得今天料理啊,正午准点开祭是拖不得的。”说完,叫来衙役,让秦山虎火速派快船向扬州方向去接董大人。
      张知事左右看了看,又小声对汪钟道:“董大人去年的盐课还没有交齐呢,扬州的四岸公所的盐商们一直拖着不肯交,四岸公所商总周宗稷更是如此,连运司衙门发的公文都不接,眼下总督大人又催逼的紧,董大人天天长嘘短叹的,我知道爵爷与董大人是同乡又是好友,不妨劝劝。”汪钟听了,忙道:“这盐课历年都是提盐票就要现交的,怎么还会有欠的呢?”
      张知事一听,知是说漏嘴了,便不敢往下再说了,忙苦笑了一下道:“这个……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我也是道听途说的,等会董大人来了,你问问他就知道了。”张知事害怕自己会招来日后的麻烦。汪钟见张知事吱吱唔唔意欲离开,也就不便再追问下去了。
      这时,简洛快步走了过来,道:“先生,正午时快到了,是不是该催一下爵爷他们去码头了?”汪钟忙问:“董大人到了没?”简洛道:“还没,还要等?”
      汪钟抬着望了一下日头,说:“马上就要响午炮了,不能再等了,你现在就到二堂去请爵爷和总督他们到浦地。”
简洛前往盐栈二堂。
      汪钟刚要离开,只见周宗稷从身后上前行礼道:“给叔太爷请安。”汪钟转身一看,见是周宗稷,一把抓住周宗稷的手,惊喜道:“你是何时来的?”周宗稷也拉着汪钟的手说:“叔太爷,以前我不懂事,还望叔太爷不要生气。”汪钟忙道:“看你这话说的,我能生你什么气,都是一家人。听你姐说你现在是四岸公所的商总了,我真替你高兴。”周宗稷说:“也是学着在做,所以也一直没有腾出空来看望叔太爷。”
      当周宗稷在扬州四岸公所知道汪钟成了龚乾清的幕宾后,就不得不对汪钟表现出殷勤,不能也不敢得罪汪钟。汪钟说:“马上就要江掣了,走。”

      盐栈二堂。龚乾清对唐枢岳道:“大人,正午时马上就要到了,董大人还没有来,大人看是不是再等一下……”
      唐枢岳放下手中的茶杯,道:“大典要紧,不能错了时辰,董大人赶不到,今天爵爷就来做主祭,我来做副祭。” 龚乾清不安道:“董大人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唐枢岳停了下来,蹙额而视道:“爵爷问我,我也不知道啊,江掣这么大的事情,难道董大人不清楚吗?就算不把本督放在眼里,也该把朝庭放在眼里吧?”
      龚乾清见唐枢岳这般,更为董允瞻着急担心,但是正午时马上就要到了,知道拖不得,只好说:“还是总督大人来主祭,由卑职来做这副祭。”

      此时,三座盐门前人头攒动,你推我,我推他地向前挤着,都想靠前看个究竟,小伢子们在大人的屁股后踸踸踔踔,嚷着看不见,大人不耐烦道:“还没开始呢,急什么急,等着。”
      湘乡帮的三层楼船正对着码头,江船上的船夫们清一色地穿着红色衣褂,头缠红色布卷,各人手里拿着三支香,齐齐地向众人亮相。二千多条江船在江面上分三层一字排开,每艘江船的船头上都放着猪头和一只大公鸡。秦山虎踔厉风发地站在船头,腰系红绸带,等待着观台上的号令。
      在大盐门正中央,放着一架大秤,放着三大包盐斤,每只盐包前面捆着一只金色大公鸡,意在“公掣”。四个衙役穿红掛绿地站在盐包前,面对着不远处的一排长长大红条案,一脸的肃穆。
没一会儿,只听得有人叫喊道:“来了,来了,总督大人来了。”话音刚落,只见两队官兵从人群中奋力分出一条甬道来,让唐枢岳和龚乾清一行通过。
      五十多位官员走过人群,依次在大红条案后三排五十几把枣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时,一声炮响,龚乾清转身对唐枢岳说道:“总督大人,正午时已到,请大人示下。”
      唐枢岳不经意地向东看了一下江面,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来,点头道:“开始吧。”
      只见简洛冲站在船头多时的秦山虎一晃旗,秦山虎迅速将手上的红旗往岸上用力一挥。只听岸边三门大炮一声接着一声地响了起来:“轰……轰……轰……”
      秦山虎居高临下,环视四周,猛地提上一口气来,开始他期待已久的喊江:
      “开……盐……门了……”
      只见十二个盐栈衙役抬着三大包盐,走一步停一下,高呼一声:“盐门开,财神来,四口岸,齐喝彩。”一直将三大包盐抬到江岸码头。
      秦山虎再次高呼:“江——掣”
      随后,二千多条江船锣鼓齐鸣,秦山虎一挥手,又高呼:“四月春萌,万物复苏;盐神保佑,四岸承平。道德人心,公掣示天;国泰民安,天下太平。”声音抑扬顿挫,铿锵有力,庄严肃穆。又是一阵锣鼓喧天。秦山虎高举三柱香,叫道:
      “一祭上天,二祭龙王,三祭江船破风浪。”
      就在这时,忽见扬州盐运使司衙门的两个佩刀衙役慌慌张张地跑上了岸,运司衙门张知事上前将两个衙役拦了下来。一个衙役在张知事耳边说了几句,张知事听了脸色煞白、趔趔趄趄跑到唐枢岳那儿,耳语了几句,满脸惊伈地仰头等着唐枢岳的示下。唐枢岳瞋目而视,压低嗓音对张知事道:“不可传出去,你先把这两个东西带到船上去,江掣结束一起返回。”
      张知事不知所措地胡乱点点头离开了。
      龚乾清看到张知事的这个样子,一下子变得焦躁起来,小声问:“大人,董大人怎么了?在路上给人劫了?”唐枢岳平视前方,神情憾然,一声叹息:“江掣结束后,爵爷随我一起回扬州运司衙门去一趟。”龚乾清追问道:“大人,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唐枢岳看了龚乾清一眼,道:“爵爷去了就知道了。”
      此时,数万船夫水手齐刷刷地跪在船上,高举香火,三拜山呼:“一祭上天,二祭龙王,三祭江船破风浪。”
      完毕,每条船开始宰杀公鸡,并将公鸡的血从船头淋下,直至淌入江水。二千多条船下顿时血红一片,虽江水轻荡,鸡血却始终附在船周,迟迟不肯散去。
      随后,秦山虎再次一声高呼:“公——掣”
      只见唐枢岳与龚乾清神情严肃地走出红条案,手持三柱香,冲天冲江弯腰拜了三拜。
      码头的四个衙役开始进行仪式:二个衙役抬着盐包放在大秤上,一个衙役司秤,一个衙役冲着唐枢岳和龚乾清高声报数:
      “盐重一百二十斤,加耗盐三十六斤,麻袋重十斤。整包重一百六十六斤。”
      衙役连秤三包,高声报数三次。随后,三个衙宰杀金色大公鸡,将鸡血洒在三包盐上,一个衙役在一旁面对主祭副祭大声高呼:“公掣道德,官商恪守,社稷法度,天地明鉴。”
      呼喊刚停,只见从江船上下来六个船夫,两人一包,喊着夸张的号子,一高一低,一应一和,用缠着红丝带的竹杠将三包盐抬上了江船。
       这时,唐枢岳领着扬州盐运使司衙门的官员及十二圩总栈的大小官员们上船检查一番后,亲自将一盖有十二圩两淮盐务总栈大印的封条贴在了桅杆上,“桅封”正式生效。
      秦山虎一声高叫:“圆——载”
      二千多条江船顿时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条条船上红鼓金锣,只盯着那个在湘乡帮的大江船楼上舞着大旗、有节奏地指挥的人。满江的鼓声锣鸣。
      江船数万人站在船边,按照鼓点锣鸣,在秦山虎的唱领下,齐声高诵:
      海出百味首,浪堆万廪盐;
      帆舞乾坤月,盐白天下鲜;
      茶煮三江水,扬子船万千;
      东西南北客,笑赴真州宴。
       在浦地上的数万民众似乎被感染了,也跟着齐声高呼:海出百味首,浪堆万廪盐;……东西南北客,笑赴真州宴。
      萧元青和湛怀德在人群中观看着,湛怀德不禁拍手叫道:“好一个帆舞乾坤月,盐白天下鲜;有气魄!”萧元青笑道:“这是我们县道光二十九举人汪钟写的。”湛怀德说:“昨天晚上我读了道光年的仪征县志,上有仪征知县屠倬对仪征人的评价,称仪征人多倚盐为食,舍本逐末,不事生产,风俗华靡,百物愈涌贵,而用者愈繁,以致仪征人外强中干;我看汪钟这几句话可以为仪征人提提精气神了。东西南北客,笑赴真州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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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留白,诗歌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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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1-8 09:12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中国–江苏–扬州 电信
故事很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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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1-8 09:17 |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中国–江苏–扬州 电信
老菜农 写得真好,继续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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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1-10 17:09 |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中国–江苏–扬州–仪征市 电信/天健网络
先生好文采,故事讲的精彩,让人看了停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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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1-11 14:43 |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中国–江苏–扬州 联通




      龚乾清陪同唐枢岳一行乘船离开了十二圩,当船到六濠口时,唐枢岳告诉龚乾清,董允瞻死了,在运司衙门的内宅上吊自杀了。
      龚乾清一下子就懵了,耳边似乎响起了董允瞻在战场上传来求救的猴啸声。

      董允瞻的尸体停放在扬州盐运使司衙门内宅的床上,内宅的院子里到处是运司的衙役。龚乾清不敢相信眼前躺着的人就是昔日的战友,他围着董允瞻的尸体缓缓地看着,用手拍了拍董允瞻的脸,突然大吼一声:“尿罐……列队……”屋里屋外的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了一跳。
      董允瞻再也起不来了,他死了。龚乾清不禁悲从心起,继续冲着董允瞻的尸体大吼着:“尿罐……列队……”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唐枢岳退出了内宅卧室,命运司衙门通判将第一个发现董允瞻尸体的人留下,其他的衙役全都出去。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衙役哆哆嗦嗦地被通判领到了唐枢岳面前。
      唐枢岳冷声问道:“你是怎么发现董大人死的?”老衙役挪了挪脚,畏怯道:“是……是早上,盐法道台聂大人从内宅走了后,我见董大人半天也没出来,怕他耽搁了去十二圩的时间,就进后院来叫了,谁知道,叫了半天也没人答应,就……就推门进去了,就……就看到董大人上……上吊了……”
      唐枢岳问:“董夫人和董小姐呢?”老衙役的腰弯得更低了,说:“董夫人和小姐昨天早上就走了。”一直站在唐枢岳身后的周宗稷突然惊叫道:“去哪了?”
      老衙役被周宗稷的叫声吓了一跳,退了一步,声音更弱了,说:“说……说是去江宁走亲戚,坐船走的,连府上的丫鬟都没带一个。”
      唐枢岳疑惑地看了聂珙和周宗稷一眼,自言自语道:“董大人在江宁还有亲戚?怎么没有听说过?”他的第一个反应是,难道董允瞻要让家人去江宁找湘人寻求庇护了?
      周宗稷冲着老衙役吼道:“把丫鬟叫来。”
      老衙役又是一哆嗦,慌不溜地跑出了门。没一会,两个丫鬟随在他的身后畏畏缩缩地走了进来。老衙役把一个大一点的丫鬟往前拉了拉,丫鬟却死活不敢动一下。
      周宗稷厉声问道:“董夫人和小姐去哪了?带走什么东西没有?”
      大一点的丫鬟期期艾艾带着哭腔道:“说……说是去江宁走亲戚住几天,没见带上什么东西,是我和春红帮着拾掇的,只……只把要换洗的衣服都带上了。”
      唐枢岳一旁问:“董大人家在江宁有亲戚吗?”丫鬟道:“没……没听说起过。”
      唐枢岳回过头又问老衙役道:“照这么说,董夫人是知道董大人要自杀的了,是不是?”
      老衙役道:“这个……这个倒没看来,我看小姐是高高兴兴出门的。”
      周宗稷大声呵斥道:“小伢子懂个屁。”
      聂珙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一直在皱着眉头,还不时地往内宅里望。聂珙看了周宗稷一眼,周宗稷会意,转身到往内宅走,焦炙神情表襮无遗。
      龚乾清一把拦住了周宗稷,问:“你要干什么?”周宗稷停了下来,强作笑脸说:“进来看看董大人。”龚乾清冷脸说:“出去。”周宗稷忙退了回来。
      刚才唐枢岳训问的话,龚乾清在内宅里听的一清二楚。
      龚乾清知道董允瞻在江宁根本没有亲戚,只有几个相熟的同乡,龚乾清都是认识的,但都没有到要投奔的交情上,相知交心的只有自己。董郭氏和女儿到底去哪了?是不是董允瞻事先安排的,龚乾清知道董允瞻足计多谋,肯定是预感到了什么。
      龚乾清悲默地走近了董允瞻,哀痛砭骨,上个月董允瞻就跟自己说好,江掣后顺道去仪征青山祭奠一下周太谷的墓,说是要忏悔一下,没法达到先师的要求。龚乾清不清楚周太谷是谁,是干什么的,更不知道董允瞻是什么时候拜这个周太谷为师的,可现在,说死就死了,莫名其妙的,来的这么突然,事先一点兆头都没有。可怜的董郭氏和闺女董瑛现在也不知身在何处,难道她们真的是躲起来避祸了吗?董允瞻就算遇到了危难,为什么不告诉自己?为什么不把家人安排到自己那里去?龚乾清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唐枢岳脸色碜然,看着龚乾清道:“爵爷,你先到外面休息,这里有本督来处理。”
      没一会儿,扬州府的仵作来了,挎着一个包,一个长相很猥琐的人。唐枢岳、聂珙和周宗稷将其带进了卧室。
       但凡在官府做仵作这一行的,都是世袭家传,没人跟他们抢。给死人开膛剖肚的事情,也没几个人愿意干。在扬州,“你个仵作。”这是一句很厉害的骂人。用仵作来赌咒发誓更是让人心里发毛发憷:“谁要反悔,就让他死了碰到仵作。”只有不得好死的人才会用得上仵作来验尸,不是暴死就是被人杀死。
      龚乾清在门外候了一会儿,不知道他们在里面要干什么,于是走进了卧室,龚乾清隐约听到周宗稷说了一句“天青盐根”,又见周宗稷正在用手在董允瞻的腹腔内乱掏着什么,顿时血往上涌,大吼:“干什么。”说着,冲到周宗稷身后,抬手就是狠狠一巴掌。周宗稷只觉得脑袋被重锤猛击了一下,轰然倒地,两眼冒星,右耳乱鸣。仵作正要后退,被龚乾清一把逮住,扔向窗户,仵作破窗而出,晕死过去。唐枢岳吓的大叫起来:“爵爷住手。”
      龚乾清两眼充血,大吼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唐枢岳缓了缓神,脸色惨白,向龚乾清拱了拱手说道:“爵爷,稍安毋躁,董允瞻的案子本督看就这样结了吧。”
      龚乾清惊诧道:“案子?董大人犯了什么罪?”
      唐枢岳道:“渎职贪污罪,贪污朝廷盐课,畏罪自杀。”龚乾清大怒,道:“大人说谁贪污我都信,惟独说董允瞻贪污我不信,就算董允瞻犯法,他总不能把银子藏在肚子里吧,你们为什么要对他开膛破肚?”聂珙在一旁道:“总督大人是找董允瞻的犯罪证据。”龚乾清一听,突然伸手一把将聂珙的脖子抓住,咬牙骂道:“去你妈的犯罪证据,你在找死。”聂珙顿时呼吸困难,感觉颈部的骨头在咯咯作响,拚命挣扎着:“爵……爷……”
      就在这时,龚乾清听到了从院外传来的一声猴啸。
      猴啸并未引起唐枢岳的注意,而眼前的情景却让唐枢岳忽地冷静了下来,他看到了机会,他知道如果龚乾清再不放手,聂珙就会被他活活捏死。如果聂珙一死,龚乾清今天就别想再回十二圩了。唐枢岳愿意看着聂珙死在他的眼前,他就有理由将龚乾清拿下,聂珙不死,今天也要借此难得的机会逼龚乾清造反。
      唐枢岳突然的静默,也让暴怒的龚乾清猛然反应过来,他从唐枢岳冷漠的眼睛里感觉到了危机,他慢慢地松开了手。
      唐枢岳感到很失望,愤怒地看了龚乾清一眼,退到内宅院中,大叫一声:“左右,拿下龚乾清。”
      龚乾清一听,顿时大怒,再次将聂珙一提,猛地将他掷出了门外,然后冲天一声猴啸。立时,一阵猴啸回应,简洛立即领一百名侍卫封住了盐运使司衙门口,指挥另一百名侍卫一窜上了房顶,拈弓搭箭对准了院中所有人。
      龚乾清在十二圩上船后,汪钟怀疑唐枢岳是在诱龚乾清前往扬州,调虎离山,离开十二圩大本营,赶紧命简洛带着二百名侍卫乘秦山虎派出的二艘快船远远地跟随而行。随后,汪钟又派人前往曹山骁骑营送信,曹山骁骑营接到命令后,立即派出五百战骑赶往扬州城。几乎与官船一起到了扬州城,并立时控制了城门。
唐枢岳大声道:“龚乾清你这是在造反。”随即下令调扬州城绿营前来。聂珙爬起来往外跑去,不一会儿,聂珙惊恐万分地跑了回来说:“大人,运司衙门他们被封了,外面还有几百骑兵。”
      唐枢岳此时才知道龚乾清是有备而来的,固若金汤的江宁城他都能打下来,而他手下的虎狼之兵更不会把这小小的扬州城放在眼里的。唐枢岳已经骑虎难下,一旦露怯,全盘皆输,只得咬着牙说:“龚乾清,本督饶不了你,你以下犯上,胁持本督,罪该问斩。”龚乾清一把将聂珙拖了过来,用手捏着聂珙的脖子说:“我对总督大人没兴趣,我只对聂大人有兴趣,总督大人要参我一本,请便,聂大人会帮我把事情说清楚的,聂大人你说是不是。”龚乾清使劲一捏,聂珙疼痛难忍,龇牙咧嘴。
      唐枢岳一听,不敢再逞威了。因为聂珙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一旦落入龚乾清的手里,麻烦将会更大,谋划逼反朝廷大员,必将引起朝野上下震动,而那些刚被收服的东南八省湘系将领必有兔死狗烹的危机感,为求自保,也会在一夜之间重新联合起来,真到了那个时候,朝廷为平息东南八省危机,是绝不会保他的,只会让他来背这个黑锅的,自己必死无疑。于是,唐枢岳上前一步道:“你放了聂大人,本督就当今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龚乾清点了点头,说:“大人是封疆大吏,一言九鼎,我信。”
      唐枢岳看了龚乾清一眼,转身离开。唐枢岳边走边想,此人反应如此迅速,而且事有准备,也算是名不虚传了,不好对付。
      龚乾清返回内宅,恼怒坼裂,转身走近董允瞻的遗体,看到董允瞻被打开的腹部,五脏乱糟糟地堆在了一起,腔内黑血森森。大吼起来:“你到底干了什么啊,让他们这样对你。”

      龚乾清将董允瞻的尸体带回了十二圩。
      他的脑子里一直在显着董允瞻被剖开肚子的情景,也一直在问一个问题,唐枢岳到底在找什么?甚至连死人的肚子都怀疑,是什么东西让他如此的丧心病狂?他感到董允瞻肯定有什么事情在瞒着他。
      此时,龚家大院里的人都知道盐运使董允瞻死了,董郭氏和董瑛失踪了。

      第二天,两江总督唐枢岳在扬州两淮盐运使司衙门委任聂珙为新一任盐运使兼江苏盐法道道员,随后离开扬州,返回江宁。唐枢岳此行虽丢了面子,没有逼反龚乾清,却也达到了预期的目的,让聂珙掌控了盐运使司衙门,也就在行政上卡住了龚乾清的脖子。
      董允瞻被逼死了,聂珙如愿以偿做上了两淮都转盐运使,而周宗稷却什么也没有得到,他最想要的天青盐根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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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

      龚乾清将董允瞻的尸体带回了十二圩。
      他的脑子里一直在显着董允瞻被剖开肚子的情景,也一直在问一个问题,唐枢岳到底在找什么?甚至连死人的肚子都怀疑,是什么东西让他如此的丧心病狂?他感到董允瞻肯定有什么事情在瞒着他。
      此时,龚家大院里的人都知道盐运使董允瞻死了,董郭氏和董瑛失踪了。

      晚上,龚乾清把汪钟请到澄虚阁一起喝酒,龚乾清说了对董允瞻死的怀疑。汪钟说:“按过去爵爷讲的,董允瞻是个有头脑有尊严的人,也经历过大风大浪,见过大世面的人,就算是在运司衙门遇到什么难事,也不至于自杀,他与爵爷一起经历了无数次生死,而现在却用这种反常的方式来了结自己,原因只有一个。”龚乾清忙问:“什么原因?”汪钟叹了一口气说:“可能董允瞻确实有把柄被聂珙和唐枢岳抓住了,而且他们还用这个把柄来强迫董允瞻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否则就处置他,让他活着遭人唾弃,死了也没有尊严。”龚乾清问:“强迫董允瞻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会是什么事?”汪钟说:“从爵爷讲的今天在运司衙门发生的事情来看,总督唐枢岳的反应似乎能验证一点,很可能与湘军和爵爷有关。”龚乾清若有所思地点头道:“也就是说,董允瞻自杀是为了保护在十二圩的吉字营和我。”汪钟说:“我也是猜测。”
      龚乾清说:“我能有什么事需要董允瞻来保护?”汪钟说:“董允瞻与爵爷一路走来,他应该比我更了解爵爷,我都能看出一二来,难道他看不出来吗?”龚乾清警觉地问:“先生看出我什么来了?”汪钟微微一笑道:“曾公在江宁去世,十二圩一夜空城,吉字营分驻青山和大仪,弄的天下皆知,还有比这更大的事情吗?”龚乾清盯着汪钟看,冷冷地问:“先生还看出什么来了?”汪钟知道自己已经触及到龚乾清的心事了,可能稍有不慎,今晚就别想活着离开这澄虚阁了,但也是获得信任的最后机会,不如说破。
      汪钟说:“爵爷害怕在十二圩的吉字营被朝廷遣散,所以一直保持警戒状态,一有风吹草动便立马作出对称的反应,这反而会加大朝廷对爵爷的猜忌,而且猜忌会越来越深,心中有鬼,就能看到鬼,甚至会引来真正的鬼,以战止战是一种办法,而以强止战同样也是一种办法,与其被动,不如主动。”龚乾清的心事被汪钟说破了,问:“先生是赞同了?”汪钟直接说:“我不赞同爵爷造反,当下时势也难成气候,造反必败,但我赞同让吉字营强大起来,让朝廷有所顾忌,这也是我提议爵爷将浦地劳工和江船十八帮纳入炎黄会的原因之一。”
      龚乾清来了兴趣,问:“浦地劳工和江船十八帮都是百姓,人多不叫强大,只有战力强大才叫强大,如果训练十多万人,这不太现实吧?”汪钟说:“可以用无中生有来解决这个问题。”龚乾清不解。汪钟说:“如果安徽天长县地界出现一股剽悍的土匪,侵袭甘泉、仪征二县,其二县必不能敌,甚至可以侵袭江都县,扬州府的绿营肯定也不是对手,必到十二圩求助。爵爷可出兵围剿,顺势要求接管甘泉、仪征二县防务,二县巴不得有人替他们武装防务,爵爷可在大仪与天长县交界地屯兵一营,以防匪之名驻扎,然后报扬州府衙,要求在各乡村实行联防,扬州府衙求之不得,必准允,爵爷就可以光明正大,名正言顺地派吉字营的人进入各乡各镇对其武装训练,而十二圩浦地劳工都是来自这二县乡村,只需半年时间,可形成战力,如果爵爷高兴,可将十二圩的军饷让扬州府衙来承担。江船十八帮也可用此法,用破损一船的代价,可获以防江盗之名,在各大江船上安装火炮数门,水陆二师十五万战力一年可成。”
      龚乾清听罢,下座向汪钟行礼,感激道:“以前对先生有所防范,今天先生这番话让我得了宝贝,请先生受我一拜。”汪钟忙起身道:“爵爷客气了,为爵爷出谋划策是我份内之事,只是此法只能用于强大,让朝廷有所顾忌,不敢轻易进犯十二圩,而爵爷不能用于造反,造反绝非我意,如果爵爷造反,我必离开,爵爷杀了我也可,我绝不参与其中。”

      汪钟离开后,龚乾清独自饮酒到深夜,在迷迷糊糊中,忽闻楼下传来一声猴啸,龚乾清立即冲出门前静听,半天也没有动静,龚乾清以为自己喝多了,是幻觉,正欲返回,楼下又传来一声猴啸。龚乾清抓着扶手慢慢探身下楼。
      龚乾清四处寻找着,这时,从阁前的假山后面缓缓走出一个人来,在月光下,龚乾清认出是董允瞻,龚乾清顿时泪流满面,大叫:“尿罐。”董允瞻微笑道:“大哥,我要走了,明天就把我埋在十二圩吧,我要在十二圩陪着你,我老婆和闺女就拜托你了。”说完,董允瞻就消失了。龚乾清急的大叫起来:“尿罐……尿罐……”跑到假山后面四处寻找。可再也找不到董允瞻了,龚乾清仰天发出一阵一阵猴啸,来召唤董允瞻,澄虚阁园子四角立即回应一阵猴啸,二十名黑衣侍卫迅速出现在了澄虚阁前,将龚乾清护在中心警戒。一名侍卫上前一把扶住摇摇欲倒的龚乾清,急问:“爵爷发生什么事了?”龚乾清指着假山说:“董大人在那里,快找。”侍卫一愣,知道龚乾清是喝醉了,但也不敢违令,立即让其它侍卫寻找,不一会儿,龚乾清沉沉睡去。
      也就在这天晚上,十二圩的人都看到东边江滩的鬼船桅杆上多了一盏风灯,从此不灭。无论春夏秋冬,还是刮风下雨,桅杆上的风灯一直亮着,也渐渐成了过往江船的航标。

      第二天上午,两江总督唐枢岳在扬州两淮盐运使司衙门委任聂珙为新一任盐运使兼江苏盐法道道员,随后离开扬州,返回江宁。唐枢岳此行虽丢了面子,没有逼反龚乾清,却也达到了预期的目的,让聂珙掌控了盐运使司衙门,也就在行政上卡住了龚乾清的脖子。
      董允瞻被逼死了,聂珙如愿以偿做上了两淮都转盐运使,而周宗稷却什么也没有得到,他最想要的天青盐根下落不明。
      周宗稷和聂珙在东关街御码头送走唐枢岳后,各自上轿返回。聂珙的轿子到小盘谷停了下来,周宗稷下轿送一下聂珙,没想到聂珙拉着周宗稷的手说:“这次如果没有周商总的帮忙,恐怕事情难成,总督大人让我代他表示感谢一下。”周宗稷尴尬地笑了笑,说:“应该的应该的。”聂珙说:“总督大人临行前特意问了我一下银甲盐根的事情,我说在周商总手上。不知周商总能否忍痛割爱?”周宗稷一听,忙将手抽了回来,不安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的事情。”聂珙笑道:“世人都知道银甲盐根在你老丈人手上,他早死了,这银甲盐根自然就到周商总手上了。”周宗稷急了道:“就算是在湛文仲手上,我也不知道他藏哪了呀,我还在找呢。”聂珙说:“那就麻烦周商总再找一找,我只等周商总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安襄坡会前来小盘谷与我商议事情。”
      聂珙这已经不是在暗示四岸公所商总的位置是否让周宗稷再做了,而是在明确地告诉周宗稷,不把银甲盐根献出来,四岸公所的商总将交由安襄坡来做。

      周宗稷抱着装有银甲盐根的匣子进了小盘谷,出来的时候,他不停地安慰自己,眼前的财富最重要,未来的,谁知道呢。周宗稷的银甲盐根就这样在聂珙的威胁下被拿走了。周宗稷在心里诅咒聂珙:“拿去吧,不怕死你就拿去吧,拿去了你就不得好死。”没想到一语成谶。
      周宗稷很沮丧地走在街道上,自己忙活了半天,到头来是一场空,还搭进了本已属于自己的银甲盐根。
      周宗稷刚回到了钱庄,伙计过来说:“东家,有一个自称是太太表弟湛怀德的人正在后院等着东家。”周宗稷一愣,前任扬州知府湛文伯的儿子叫湛怀德,这是老婆湛怀娟告诉他的,而且,死了的老丈人湛文仲吞了哥哥湛文伯的钱庄,他也是知道的,也清楚湛怀德肯定是为钱庄的事情而来的。
      周宗稷进了内宅,湛怀娟忙把表弟湛怀德介绍了一下。湛怀德称到扬州是为办理十二圩三万湘人入籍的事情,顺道来看一下表姐和姐夫。
      周宗稷和湛怀德各怀心思,聊天时都感觉很尴尬,不自在。最后,湛怀德实在是忍不住了,便寻问起父亲留下来的日鑫钱庄的事情。周宗稷很是婉惜地说:“当年早被长毛抢了个精光,一文钱也没有留下来。”湛怀德不知所措地望了望湛怀娟,湛怀娟看了周宗稷一眼,见周宗稷一脸的冷漠,更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了,于是低头不语。湛怀德心里虽是不相信,但也无可奈何,因为他拿不出任何证据来。
      周宗稷不满湛怀娟表现出来的样子,也担心她会说出什么来,于是,请湛怀德到街上酒楼吃饭,刚出钱庄门,萧元青便从街对面跑了过来接湛怀德。萧元青向周宗稷行礼道:“给周商总请安。”周宗稷先是一愣,然后很尴尬地说:“听说萧柜总现在位添县衙典史了,四爷吉祥。”萧元青忙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周商总吉祥。”周宗稷说:“也是难得遇上,一起吃个饭吧。一来给妻弟接风,二来给萧大人贺喜。”
      眼前这两位,周宗稷很不喜欢,甚至都很讨厌,但人家是在扬州,而且是在家门口,面子不能丢了。

      饭后,湛怀德和萧元青乘船返回仪征,船上,萧元青告诉湛怀德,周宗稷的亲姐姐嫁给了十二圩盐务总栈的那位爵爷,官比扬州知府都大。湛怀德想,自己刚到仪征,还是不要惹出什么麻烦来。
      船过了六濠口,到达十二圩时,湛怀德在江边看到龚乾清领着数万人正在为董允瞻举行的葬礼。只见两个巨大的招魂幡,一边写着:湘人不死;另一边写着:灵魂永在。龚乾清带头仰天猴啸为董允瞻送行,吉字营众人跟着齐啸。
      萧元青说:“听说这位盐运使董大人是被人逼死的。”湛怀德问:“所为何事?”萧元青说:“大人去钱庄的时候,我到运司衙门看了一个朋友,听朋友说,好象是为了什么五色盐根。”湛怀德心中一惊,母亲临死前曾经告诉过他,父亲有一支银甲盐根被二叔湛文仲给偷走了,现在二叔已死,其银甲盐根必落在了周宗稷的手上。湛怀德在心里认定周宗稷的益永昌钱庄就是父亲留下的,是被周宗稷霸占了;可眼下他仅仅是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根本没有力量夺回属于他的钱庄和银甲盐根,而且在扬州的官场上更是无依无靠,他当下急需寻找到一个靠山。

      龚乾清从江边回到盐栈,一路忧心惙惙,心乱棼棼。早上醒来时,他还清楚地记得董允瞻昨天晚上确是来找过他,而且把老婆孩子托付给了他。龚乾清不相信昨天晚上自己喝醉了,他必须要完成董允瞻托付的事情,一定要找到这娘儿俩。
      龚乾清叫来汪钟,让其在东边选个园子,就叫《董园》,等董夫人和董瑛来了居住,内外清洁一下,再配几个家丁女仆候着。
      龚乾清又派人将简洛叫来,令其立即带上几个人去江宁寻找所有湘籍将领,打听董夫人和董瑛的下落。而汪钟并不认可龚乾清的做法,以董允瞻的智慧,他的危险本来自江宁,就不可能再把老婆孩子送到江宁去避祸,最应该去的地方就是脚下的十二圩,是最安全的。但是,汪钟没有点破,也许简洛带人去江宁正好可以把唐枢岳密藏在十二圩的眼线注意力转移出去。以汪钟的判断,十二圩应该有很多唐枢岳的眼线。
      汪钟回到《钟园》后,让熊强到县城找来萧元青,与其商议找人的事情。
      萧元青很为难地说:“第一,十二圩不在我的管辖范围内,乱找人反而会引起注意,第二,我也不认识董夫人和他闺女啊,第三,十二圩有二十万人,找二个人不就是大海里捞针嘛。”汪钟说:“让你做点儿事,理由一大堆,什么第一第二第三的,我是问你有什么办法能找到人,你是典史,吃的就是这碗饭。”萧元青说:“那就先来个篦梳,先把街上所有客栈篦一遍,只要是外地女人带孩子的,一律不放过。”汪钟无奈地说:“死马当成活马医吧,仪征县城的客栈,你自己派人找,十二圩客栈的我给你派人手,只找带保定府口音的女人。”

      三天后,简洛独自返回十二圩,说:“江宁所有湘籍的大小文武,只要是戴顶子的,都找了,没有人见到过董大人的老婆伢子,他们猜是不是回湘乡老家了,或者是回娘家保定府了。”龚乾清摇了摇头,道:“回保定府娘家是不可能了,董郭氏娘家早没人了,她爹病死在了任上,她也没有兄弟姐妹。回湘乡更没有可能,董大人不可能去给九帅添麻烦的。留在江宁的人让他们继续找,你还有别的事要做。”
      简洛听完龚乾清的部署,异常兴奋。龚乾清说:“你挑选一百人过去,查看地形,划好路线,然后你就回来。”简洛愣了,问:“为什么我要回来?我带着他们干不行吗?”龚乾清问:“你还真把自己当土匪了?你把狮子寨的血胆楚壤带上,只允你干一次,楚壤接任,你把银子带回来,吉字营的弟兄们要娶老婆用。你现在天天抱着赵玉芝睡,肚子都睡大了,快下崽子了,可其它弟兄们连女人味都没闻过,你别饱汉不知饿汉饥。”

      三天后,一股土匪突然从天长县秦栏镇向东进入甘泉县大仪,洗劫了六家大户,抢走十万两白银,还有大量的皮货、粮食、布匹、马匹、牛羊后,迅速撤回天长县秦栏镇将货物出售。就在甘泉知县向扬州知府禀报时,简洛已将十二万两白银带回了十二圩。
      几天后,楚壤领队又从天长县金集镇向南,侵袭甘泉县月塘,洗劫十家大户,抢银九万两。劫牛五百头,赶至金集镇出售。扬州知府闻讯立即调派绿营二百人前往月塘围剿。
      扬州府绿营刚到月塘,楚壤已从天长县高庙向北侵袭宝应县黎城,洗劫二十万两白银后,随即掉头在金南镇设伏,此时,楚壤杀心已起,要把绿营灭掉。
      第二天,绿营尾追到了金南镇,楚壤百人象狩猎取乐一样,仅用了半个时辰,尽数斩杀二百绿营兵。
      扬州全境震骇。龚乾清闻讯,大骂楚壤太过份了,竟然跑到宝应境里去了,立即派人将楚壤人马调回。
      楚壤率队从天长县横山撤回仪征县境,经过马贾洼,准备再干一次,谁知在马贾洼第一大户马如奎家的院子里碰上了仪征县县丞和主薄在喝喜酒。楚壤是十二圩东区区长,与县丞打过交道,楚壤虽是蒙面,可口音一出,已经微醉的县丞竟然还能听得出来,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楚大人?”楚壤一愣,立即一招手,叫道:“灭。”院子里,包括新郎新娘在内,五十二人全部被杀,劫去白银六万两,楚壤下令将马家付之一炬,焚烧殆尽。
      楚壤回到十二圩后,如实禀报。汪钟一听就气的跺脚,指责楚壤滥杀无辜。简洛却道:“既然认出来了,就得杀了灭口,难道要等他们来抓。”汪钟急道:“杀了这么多人,会惊动两江总督府衙门的。”龚乾清问:“那先生的意思?”汪钟说:“外松内紧,让青山营日夜警戒,江宁方向一有动静就点烽火示警。”龚乾清又笑问:“先生是不是太紧张了?他们上哪知道是我们干的?”汪钟说:“天下就没有不漏风的墙,做好万全之策总比没有的强吧。”
      第二天下午,青山烽火台突然冒出滚滚浓烟,龚乾清心里虽有准备,但也感觉来的太快了,于是立即下令水师营西去拦截,鸣炮阻航。
      一袋烟的功夫,只见三条战舰从仪征县城方向缓缓驶入十二圩江面,水师营的炮船在三艘战舰面前显得很渺小。龚乾清在浦地上眼睁睁地看着一艘大舰挤进了码头。龚乾清高呼:“势。”浦地上的士兵立即持刀握盾半蹲作随时进攻姿势。
      只见从舰上走下一妇人,后面跟着一个中年男人,穿着便装,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
      龚乾清认真一看,惊叫:“老二。”
      陈儒昌上了码头,大笑道:“没想到大哥用这么大的阵仗来欢迎我啊。”妇人上前给龚乾清行礼:“给大哥请安。”说着,又把小女孩拉了过来,低声说:“快给大伯请安。”小女孩很乖,上前给龚乾清行礼:“给大伯请安。”
      龚乾清一把将小女孩抱到怀里,道:“原来你们是到老二那里去了啊,我怎么也没想到啊。”小女孩问:“我爹人呢?他来了吗?”

      龚乾清和陈儒昌跪在董允瞻的墓碑前,墓碑上右边刻着:湘人不死;左边刻着:灵魂永在;中间刻:故两淮都转盐运使董允瞻墓。
      董夫人抱着女儿董瑛跪在墓前哭的死去活来。董夫人本以为董允瞻让她们娘儿俩到安徽安庆二哥陈儒昌家去,就是一次走亲戚而已,没想到竟是生死离别。
      过了好一会儿,董夫人哭累了,将一封信交给了龚乾清,说:“这是瑛儿爹让我交给大哥的,说是大哥也要去安庆给二哥过寿的,记了一些要买的东西,怕忘了,就写在信上了,如果大哥先到安庆,就把信交给大哥,让大哥按信上开的单子先置办着。我在二哥家左等右等也不见你们兄弟俩来,二哥怕我着急,就送我回来,没想到……”董夫人又哭了起来。
      龚乾清忙接过信,打开看完后,长叹一声:“老三怎么会这么一根筋呢。”说着,把信递给了陈儒昌。
      董允瞻在信中说,大哥,当你拆开这封信时,他早已离开这个人世了。老婆和闺女董瑛从此就要拜托大哥来照顾了,希望大哥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把瑛儿抚养成人,如果瑛儿将来有幸能嫁入你龚家,做龚家的儿媳妇,他也就含笑九泉了。他把老婆孩子送到安庆二哥陈儒昌家那里暂避,是怕老婆孩子如果放在十二圩,两江总督唐枢岳会为难大哥,大哥脾气不好,担心发生冲突。
      董允瞻认为自己的死,是中了两江总督唐枢岳的圈套,信中说,今年初,盐法道聂珙和四岸公所商总周宗稷拿两江总督府衙和江苏盐政衙门的公函和总督唐枢岳的亲笔手札,唐枢岳以本省赈灾之名,要运司衙门先付今年同治十三年上半年的盐课,做法只能是让四岸公所的盐商们预先支付盐课,商总周宗稷牵头来说没有问题,向运司衙门支付了二百万两白银,运司衙门给周宗稷打了收讫。二百万两银票交于聂珙带走了,聂珙也是写了收讫的。半个月后,聂珙与周宗稷又来运司衙门要求再提取下半年的盐课,又是三百万两。这些都有公函和总督唐枢岳亲笔手札作保,想也无事。一个月前,总督唐枢岳将突然把他叫到总督府衙门寻问盐课的事情,提出能否先交上半年了,他当时就懵了,不是刚交过了吗?唐枢岳一口否则,他当晚连夜乘船返回扬州运司衙门经历司,和经历一起查找公函和手札,结果公函和手札都消失不见了,寻问衙役当天是否有外人来过经历司?都说没有,这个时候才知道被聂珙设进圈套了。聂珙替唐枢岳代话过来说,如果他能写下供词,供出这五百万两是让大哥提走的,用于十二圩吉字营军需,要购置军火准备造反,总督府可以不追究责任,还许允保荐到苏州任布政使,否则就是死罪。第二天,发现运司衙门经历司的经历在衙门里上吊自杀了,经历司就是掌理运司衙门往来文移卷宗存档之事的。卷宗失窃,在无外人进入的情况下,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自盗,是与聂珙窜通好了的。周宗稷商总之位也是唐枢岳指定的,所以周宗稷肯定也在其中了,因为预支盐课如果没有周宗稷的同意,这个圈套也难完成。周宗稷虽是大哥的妻弟,但要严加防范,感觉此人身上有鬼气,阴的很。
      大帅已故,九帅又被闲置在老家。唐枢岳身兼两江总督、江苏巡抚、江苏盐政,他无处伸冤,十二圩吉字营是湘军最后的种子,不能因他而被遣散,大哥也不能因为他而被陷害,惟有一死,以洗清白。唐枢岳除了要构陷大哥和吉字营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一直在盐商中间神秘传说着的五色盐根。扬州盐商中有一句话:“得五色盐根者,富甲天下,财可敌国。”同治十一年秋,查抄扬州破产荣康瑞盐号康戴盛家,无意中发现了五色盐根之一的天青盐根。聂珙和周宗稷让他交出天青盐根,被他拒绝了。四月初十二圩江掣就是唐枢岳给他的最后期限,否则将上奏朝庭。他思来想去,不能交出天青盐根,更不能出卖大哥来保命,否则他一辈子会活在羞辱中,他只想活得有尊严一些,自缢也是一种尊严。
      董允瞻最后说自己死到不怕,只担心瑛儿。关于天青盐根,时机一到,将会有人亲自送到府上,也希望龚乾清聚齐五色盐根,用于正道。

      陈儒昌看完信,将信还给了龚乾清,说:“我一听说是来给我过寿的,我就知道出事了,我的生日你们是清楚的,是在中秋那一天。”龚乾清说:“难怪老三不肯跟我说,原来这里还裹着这么多的人。”
      陈儒昌说:“其他事情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大哥小心处理为好,不能冲动,十二圩吉字营的三万兄弟还要靠大哥活着呢;至于三弟闺女的婚事,由我来做媒,许配给大哥家的大公子龚湘寅如何?”龚乾清转身对董允瞻的坟前墓碑道:“老三,听到没,你闺女有婆家了,你二哥做的媒,我大儿子湘寅娶你家董瑛做堂客,这事就这么定下了,你我现在是兄弟加亲家了,放心吧。”
      当晚,龚乾清命人在董允瞻墓前搭了两座战帐。董夫人和闺女董瑛在一座帐里,算是替董允瞻守灵了。另一帐内烤了一只羊,放了三个碗,龚乾清倒上酒,一碗给董允瞻留着,随后与陈儒昌边吃边喝,边难过边说笑。龚乾清伤感地说:“如果你有一日在安庆看到我的老婆伢子去看你,还望你收留,给口饭让他们吃,别饿死就行了,在你那里我放心。”陈儒昌吃惊地说:“大哥你别做傻事。”龚乾清说:“唐枢岳和聂珙太下流了,老三是为保我而死的,我咽不下这口气。”
      龚乾清和陈儒昌一直喝到凌晨,突然一声炮响,陈儒昌一个激灵跳了起来,冲到帐外查看。龚乾清跟在后面出了帐篷,说:“没打仗,是浦地上工的炮。”
      陈儒昌说:“天快亮了,我也该回去了,照顾老三的老婆伢子就有劳大哥了。”龚乾清说:“我也不留你了,你现在好歹也是安庆水师总兵,二品大员了,来一趟不容易,做大哥的不能让你空着手回去,你是要盐还是要银子。”陈儒昌哈哈一笑道:“多谢大哥资助,唐枢岳也在找淮军的茬呢,这盐要是在舰上被他们截住,可就说不清楚了。”
      龚乾清命简洛和楚壤搬三十万两白银上舰,三条战舰起锚离开了十二圩。

      龚乾清领着董夫人和董瑛回到家中,周宗穆和江枫都到《董园》来看望董夫人和董瑛。
      汪钟一夜未睡,在澄虚阁坐等龚乾清。龚乾清将董允瞻的信交给了汪钟,问:“正如先生说的那样,董允瞻确实是为我和吉字营而死的,我现在想听听先生的意见。”
      此言一出,汪钟就知道龚乾清不是来征求意见的,而是来讨主意的,他要报复,而且是血腥的报复。然而当汪钟把董允瞻的信看完后,便沉默了,这里面涉及到了周宗稷,他不得不有所考虑,他没想周宗稷会被牵扯进去,而且是深度介入了。
      正当汪钟考虑如何回应龚乾清时,简洛忽来禀报说,派到江宁的人回来得到消息,两江总督府衙门已下令安徽寿春镇总兵署和江苏淮扬镇总兵署各调一千绿营兵前往天长县剿匪。
      汪钟听罢,说:“董大人的事先放一放吧,聂珙和周宗稷都跑不掉的,不急着这一时,安徽江苏两省同时调兵剿匪,此事非同小可。”龚乾清说:“我都撤回来了,还怕什么,他们剿他们的。”汪钟说:“如果他们剿不到匪,甘泉和仪征甚至江都三县的防务会交给爵爷吗?如果爵爷不想,我们就不用动了。”龚乾清问:“先生想说什么就直接说。”汪钟说:“自长毛被灭后,江苏安徽两省境内一直很太平,怎么就在董大人死后就开始出现匪了呢?唐枢岳能做上两江总督就不是个傻子,虽然这两件事没有必然的联系,可他会猜测,疑心一起,必找原因,能灭掉扬州府二百绿营兵的,就是老百姓也不会相信是普通土匪能干或敢干的事情,肯定是训练有素的人,江湖帮会训练有素的人有很多,但是有这样胆子杀这么多官兵,还真没几个。”龚乾清问:“按先生的说法,唐枢岳已经怀疑上我了?”汪钟说:“暂时还没有,但迟早会怀疑上,现在只能假戏真做了,而且还要做的象才行。把事态弄到我们想要的方向去发展。”
      简洛急了道:“先生你就说我们该怎么办吧。”汪钟说:“爵爷把兵藏之于民,而且是藏在二十万人之中,抽调出三千人马应该看不出来。”龚乾清很好奇地问:“抽调三千人马做什么?与唐枢岳对阵?”汪钟说:“三千人马可分成三路,一路仍然在宝应县黎城设伏,一路人马潜入宝应县吕良集,另一路人马埋伏在天长县汊涧,主战场设在黎城,黎城之兵打北来的淮扬镇绿营,如果安徽绿营前来协助,汊涧的伏兵就从后方进攻,拖住安徽绿营,逼迫安徽绿营回撤天长县自顾,吕良集伏兵可与黎城之兵前后夹击淮扬镇绿营,大概可以有胜算。”龚乾清说:“如此用兵,这还是土匪吗?唐枢岳会想不到吗?”汪钟笑道:“如果爵爷兵败了,唐枢岳不但会想到,还会立马驱兵赶到十二圩来,如果爵爷胜了,唐枢岳就会装做想不到。我们同时还可以做些混淆视听的事情,自己搭台自己唱戏,至于台下看戏的唐枢岳信不信,那就由不得我们了。”简洛一旁笑道:“那我们就假戏真唱。”
      龚乾清疑惑地问:“闹动静这么大,就为了得到区区三县的防务?”汪钟说:“胜了,就不是这三县的防务了,败了,小小的十二圩恐怕爵爷也无立足之地了,能不能保全家人就更难说了,而三万吉字营将士的人头肯定要有一半要被砍下来,办法我出了,干不干,爵爷认真想好了再做决定。”
      龚乾清感到很奇怪,汪钟以前很是保守,为何今天如此激进?而且是要进行一场豪赌,但正合了龚乾清的心思。简洛不知轻重,大呼好。龚乾清令其闭嘴:“叫什么叫,今晚江边夜营,四梁八柱杀羊烤肉议事,侍卫五百步警戒。快去。”又转身对汪钟道:“先生今晚参加。”
      汪钟也就在这天晚上,获得了炎黄会四梁八柱的认可,也从此在炎黄会确立了可代龚乾清行使杀伐决断的权力。而对于汪钟来说,龚乾清的这种信任让他如履薄冰。
      汪钟确实是在赌博,他不是在赌龚乾清打仗能不能赢,而是在赌唐枢岳会不会让步,让龚乾清拥有更大的地盘。唐枢岳调动江苏淮扬镇绿营和安徽寿春镇绿营让汪钟看到了机会,事态要往大里做了,只有把事态弄大了,龚乾清以及吉字营的价值才会在严峻的事态面前体现出来。汪钟现在的目标是整个江北,好让龚乾清掌握的这些吉字营的精兵强将分散到各个州县去,让他们都有一个心满意足的位置和安乐窝,从内心自动解除武装,从根子上瓦解与拆散,不想再跟龚乾清的野心走。只要龚乾清的野心一天不死,就会有更多的人为他的野心而去死。所以,汪钟一边要应对龚乾清的野心,一边还要把这颗野心的破坏力压制到最小范围内,甚至通过循序渐进的引导,让龚乾清这颗野心在慢慢地、不知不觉地消融掉。

      汪钟前往大仪亲自坐镇指挥。
      一切如汪钟所料,安徽寿春镇绿营在天长县汊涧被楚壤所部牵制的动弹不得,江苏淮扬镇绿营在宝应县黎城被简洛所部全歼,没留一个活口,黎城再次被洗劫一空,获白银一百万两。寿春镇绿营闻讯后,立即撤出天长县,逃至滁州观望。
      汪钟获悉战况后,命简洛回师天长县城,从城东门佯攻县城,楚壤从城西门破城而入,得银五百万两后,三支人马迅速消失在天长县西南草庙山中。
      汪钟命人对外散布消息,东捻军在为遵王赖文光复仇,不日将攻打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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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苏安徽连破二城的消息传到两江总督府,唐枢岳大吃一惊,短短二天时间,三支土匪武装竟然连破两座城池,全歼淮扬镇一千绿营兵,难道真是东捻残部死灰复燃了?从安徽寿春镇总兵上来的折子描述看,阵形、战法、进退等这绝对不是土匪所能具备的,天长知县的折子更是描述成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百分百肯定是东捻复活了。唐枢岳知道东捻遵王赖文光是在同治七年被道员吴毓兰捕获并且在扬州城外的老虎山上处决的。当年唐枢岳是山东曹州知府,如果不是跑的快,也差点被东捻军逮住,因此唐枢岳对东捻军仍心有余悸。
      以后几天,从江北各地传上来的消息,唐枢岳也渐渐开始相信东捻军复活了。

      三天后,扬州知府带着宝应知县、甘泉知县和仪征知县湛怀德前来拜见。
      汪钟说:“不可答应,爵爷所做的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三县防务了,现在价码提高了,所以,他们的级别不够,得让唐枢岳出面,而且必须是做淮扬镇挂印总兵方可,江北三府二州的防务尽归爵爷统辖。”龚乾清问:“挂印总兵?” 汪钟说:“以爵爷的三等武威伯爵位,做个挂印总兵,比寻常总兵要尊贵的多,挂印总兵有向皇帝直接上奏折的权力,而且不受两江总督的节制,唐枢岳肯定会以东捻再起为由来保举,爵爷有事,也找不到他唐枢岳的头上,他肯定会同意的。西晋有门阀,爵爷何不做江北的军阀,执掌江北这片富庶之地。满人江山已经腐蚀,只需时日,待天下大变之时,爵爷何愁不能北望。”
      龚乾清笑道:“先生的心真是越来越大了,那就依先生的,人都来了,我还得见一下。”汪钟说:“爵爷只要把意思点到就行,能当官的,都是七窍玲珑之人,一点就通,另外,可向扬州知府点一下仪征县丞和主薄都死了,不宜空缺太久。”龚乾清笑道:“先生有何想法?”汪钟说:“我看萧元青行。”龚乾清说:“就那个草包?”汪钟说:“爵爷错了,萧元青不是草包,好歹也是个秀才出身,就是为人圆滑些胆小些罢了,他做县丞对十二圩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扬州知府从十二圩返回后,立即上了二个折子到两江总督府衙,一个折子是报请萧元青为仪征县县丞,主薄典史一肩挑,官秩正八品,唐枢岳准允,并上报朝廷。但是,唐枢岳却断然拒绝了扬州府及下属八县请求派十二圩吉字营剿匪的联名折子,他害怕吉字营会借机控制江北局面。唐枢岳下令徐州镇总兵署调萧县营和宿州营二个绿营五千人马前往天长县剿匪,将捻匪堵死在安徽境内,不得踏入江苏半步。
      汪钟的谋划落空。龚乾清想再次出击,汪钟说:“再正面对阵,恐怕就要露馅了,不如溜狗吧,让他们疲于奔命。五十人为一队,分十队到各个州县,打着东捻的旗号,不许攻城掠地,只抢大户,不伤百姓。不与官兵照面。先让江北三府二州乱起来。”
      几天后,江北境内突然狼烟四起,各州县到处出现了东捻军,象是从地下冒出来一样,各州县均闭城自守,折子象雪片一样飞入江宁两江总督府衙。唐枢岳急调狼山镇总兵署绿营和苏松镇总兵署绿营进入江北剿匪。
      十支队伍象旋风一样,把江北这盘沙子搅得昏天黑地,过去民间关于东捻军的种种传说一直就没停止过,各镇绿营与东捻军交过手的官兵记忆犹新,根本不敢也不愿与东捻军再次交锋,有时在村子里看到晾晒的红衣服,都能当成东捻军的旗子,望风而逃。回来后就无限夸大东捻军的人数,最后传到两江总督府衙就成了江北有十万东捻军。就在唐枢岳弄不清真假的时候,朝廷突然发来了旨谕,责其失察,命其尽快查明情况,迅速平定。
      汪钟看形势造的差不多了,便叫停十支队伍,令其潜行返回十二圩,共带回白银五百万两。汪钟对龚乾清说:“可以去踹唐枢岳家的锅了。”

      当晚,扬州街道,聂珙出了酒楼,被人扶上了轿子,四个轿夫将他抬到了东关街御码头。聂珙迷迷糊糊被架到了一条大船上。一盆冷水泼下后,聂珙的酒全醒了。
      聂珙睁开眼睛一看,吓了一跳,对面正坐着龚乾清在看着他。聂珙顿时知道自己的处境了,故作镇定地问:“爵爷,这么晚来扬州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啊。”龚乾清冷冷地说:“我这就来跟你打招呼。”汪钟看了简洛和楚壤一眼,简洛和楚壤立即聂珙衣服扒光,摁在一条长板凳上,随后,楚壤从怀里取出一个布包打开,一排很细的银针摆在了聂珙的眼前。龚乾清说:“打个招呼,先给你松松筋骨。”
      楚壤的爹在东台山是个土郎中,楚壤小时候跟着爹学了针灸,治病没学会,就学会如何折磨人了。楚壤取出一根针说:“好久没用了,手可能生些,聂大人你忍着点。”楚壤在聂珙的后背上东摸西看了一番,对简洛说:“简大人,拿块布来,把聂大人嘴先堵上,不然一会儿叫出来的声音能把河里的鱼吓死。”汪钟点了点说:“这法子好,弄死了也看不出半点伤来,就是太残忍了些,得活活疼死。”龚乾清说:“那就招呼吧。”
      聂珙吓的魂不附体,忙叫道:“爵爷爵爷,先别动手,你有话就问啊。”汪钟一旁迅速展纸执笔准备做笔录。龚乾清说:“你们是怎么设计陷害董大人的,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聂珙不敢说,保持沉默。龚乾清看了楚壤一眼,楚壤摸了下聂珙的后脊后,说:“我爹说,这后脊就是人的顶梁柱,扎不好人就会成瘫子了。”说完,一针下去,只听聂珙一声惨叫,全身乱颤,大汗淋漓,大小便突然失禁。楚壤笑道:“这是吓出来的还是扎出来的啊,我这手艺有长进啊。”汪钟说:“先让聂大人喘口气,想想再说。”楚壤将银针拨了出来。
聂珙大口地喘着气,片刻道:“爵……爵爷,我说了你能保我性命吗?”龚乾清说:“能。”
      聂珙一五一十全部供出事情经过,汪钟飞快地笔录着。聂珙交待完毕,汪钟让聂珙签字画押。龚乾清问:“周宗稷的商总之位是唐枢岳指定的吗?”聂珙点头说:“是的,周宗稷送给唐大人送银子了,送多少我不知道。”龚乾清又问:“你确定周宗稷从头到尾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聂珙说:“从头到尾都清楚,没有他的配合,我和唐大人对董大人根本无从下手。”汪钟听了很悲哀,周宗稷真的是越走越远了,龚乾清是不会饶过他的。
      龚乾清说:“周宗稷是因为五色盐根跟你们裹到一起的吗?”聂珙忙说:“是是是,还为四岸公所的商总位置,周宗稷手上的银甲盐根我刚拿到手,我可以献给爵爷。”龚乾清说:“我对什么五色盐根没兴趣,不过到要看看这是个什么玩意儿,让这么多的人为它命都不要了,你告诉我银甲盐根在什么地方,我们自己去取。”聂珙说出家里藏银甲盐根的地方后,龚乾清让简洛到小盘谷去取。
      当简洛把一个匣子带到船上后,龚乾清打开一看,说:“还真是没见过。”说着递给了汪钟。随后,龚乾清转身说:“简洛,一嘴牙,楚壤,二根肋骨。”简洛点头道:“好呐。”说罢,对着聂珙的嘴巴左右两拳,聂珙趴在地上吐出很多牙齿,龚乾清蹲下身捏着聂珙的嘴巴看了看,说:“简洛,是不是女人睡多了,劲道不够啊,还有两颗门牙,我来吧。”说着,用手硬生生将聂珙两颗门牙拨了下来。聂珙惨叫不断,满地打滚。
楚壤上前,一把将聂珙提了起来,瞬间在聂珙左右两肋各击一拳,聂珙又是惨叫不断。楚壤说:“爵爷,要不要我把他的皮剥开,让爵爷看看是不是断了两根?”聂珙趴在地上,痛苦不堪地摆手道:“断了断了,肯定断了,爵……爵爷,你不是说保我性命吗?为何……”龚乾清说:“放心,你死不了,我答应的事一定办到。”汪钟过来,俯下身来问聂珙:“聂大人,你家存银还有多少?”聂珙一把抱住汪钟的腿说:“救我救我,银子全都给你们。”汪钟又问一句:“你家存银还有多少?”聂珙忙说:“大概有一百五十万两,全给你们。”汪钟说:“不是我们要,是你害死了董大人,他老婆伢子还得活下去,需要银子。”聂珙哭着说:“周宗稷也参与了啊,他家的银子数都数不清,他也该负责啊。”汪钟咬着牙说:“周宗稷会负责的,明天一早,你把一百五十万两银子送到这个码头上来,会有人接的,如果没按时送来,明天就是你全家的祭日,简大人,把他送回去吧。”
      龚乾清不解地望着汪钟,说:“先生你这是怎么了?”汪钟痛恨地说:“他们的手段是如此的龌龊下流,超出了我的想象,董大人不能白死。”龚乾清说:“那就杀了聂珙。”汪钟摇了摇头,说:“不用我们动手,让唐枢岳来杀他吧,聂珙的这份供词,唐枢岳的性命就握在爵爷你的手上了,可以向他提要求了,明天去江宁吧。”

      此时,湛怀德正在仪征县城的醉真州酒楼上请萧元青喝酒。萧元青诚惶诚恐地端着酒杯,不知道是喝还是不喝,知县大老爷湛怀德的话让他受宠若惊。湛怀德端着酒杯说:“以后还望萧大人多多提携。”萧元青一下子就懵了,知县是他的顶头上司,怎么说要让他刚上任的县丞来提携呢?知县是不是喝醉了?湛怀德说:“没想到萧大人原来与爵爷关系这么近,爵爷一句话就让萧大人连升三级,跳过从九品,正九品,从八品,直接升到正八品,不可思议啊。”萧元青是明白人,这些肯定是汪钟从中说了话的,可又不能跟湛怀德讲清楚。萧元青懂得官场规矩,是不能把客套话当真话听的,忙跪下来,端着酒杯说:“下官何德何能,让邑尊如此抬爱,受不起受不起啊。”湛怀德干脆也跟着跪了下来,端着酒杯说:“萧大人过谦了,我刚来仪征,以后一切还要仰仗萧大人多多帮忙。”两人就这么跪着喝了一壶酒,最后,萧元青听明白了,湛怀德希望萧元青牵线,与龚家搭上关系,他要找个靠山,夺回表姐夫周宗稷手上的钱庄与银甲盐根。身在异乡为异客,独孤无亲与谁说,说到痛处,湛怀德放声大哭,一定要拜萧元青为大哥。湛怀德喝多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萧元青只好答应,希望明天早上一觉醒来,这位县太爷什么都不记得了。

      第二天,龚乾清正准备前往江宁与唐枢岳谈判时,汪钟上了澄虚阁,说:“刚接到简洛传来的消息说,江北各州县真的出现大量的土匪了。”龚乾清诧异问:“不都撤回来了吗?”汪钟说:“不是我们的人,是真的土匪,不止是抢大户,而且还抢百姓的,杀官差,打的是东捻的旗号,东捻军自起兵到被灭,从来没做过这类事情,估计是一些百姓趁乱而起,浑水摸鱼吧。”龚乾清问:“有多少人?”汪钟说:“简洛说大概有五六万人。”龚乾清缓缓说道:“没想到事情会闹这么大,东捻就是长毛的分支,一旦这把火烧起来,想扑灭就难了。”汪钟说:“爵爷此去江宁正是时候。” 龚乾清说:“既然烧起来了,就让他们烧一会儿吧,今天就不去江宁了,过几天再说。”说着,从书架上拿出江苏舆图来,认真看着。汪钟感觉龚乾清话里有话,正琢磨着时,龚乾清抬头说:“先生,周宗稷的事情该如何处置?”汪钟叹了一口气,不作声。龚乾清说:“有劳先生帮着想个办法出来,我要一个体面一些又能惩治的办法,我也知道周宗稷杀不得,毕竟他是宗穆的亲弟弟,三个儿子的亲舅舅,我很为难。”汪钟想了想说:“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唐枢岳杀了周宗稷,他也算是罪有应得,我和爵爷就都不会有负罪感了。”

      当晚,简洛通知汪钟到江边夜营。汪钟突然明白龚乾清的想法了。
      四梁八柱在大帐里烤了两只羊,大碗喝着酒。大帐内的木架上撑开一张牛皮江苏舆图。
      龚乾清说:“现在仪征范围内已经部署的几个营都不能动,只能动不在营里的弟兄们,而且要抽调四千人马出来,严阔、楚壤、诸献、汤信各带一千人马,就这么多人。”简洛站起来问:“爵爷,我呢?”龚乾清冷着脸说:“坐下,你在青山营防苏松镇绿营渡江。”汪钟问:“爵爷,这是要……要打大仗?”龚乾清说:“我要把唐枢岳打疼了再去江宁。”汪钟知道是拦不住了,四梁八柱已经嗅到血腥味了。
      龚乾清开始部署四支队伍作战任务。龚乾清指着牛皮舆图说:“严阔带一千人马攻打淮安府以北的安东县涟城,打下后,到涟城以南的保滩结集;诸献带一千人马攻打宝应县城安宜,打下后,到淮安府以南的赵集结集;严阔和诸献对淮安城形成南北夹击之势,把淮扬镇总兵衙门的绿营压在淮安城内;楚壤带一千人马到江都樊川设伏,伏击赶往淮安府增援的狼山镇总兵衙门派出的泰州营和泰兴营;汤信带一千人马到安徽泗州青阳镇东北的曹家庙设伏,徐州镇总兵衙门肯定会派最近的宿州营前来增援,曹家庙是他们必经之路。严阔和诸献负责围困淮安城,围而不打;楚壤和汤信负责阻援打援。都听明白了吗?”众人应声。
龚乾清问汪钟:“先生你看如何?”汪钟无奈地说:“爵爷的部署没有问题,所有将士兵一定要穿便装,面涂锅灰,让人不能认出来,更不能使用火枪,否则容易让官府认出来,另外,不能杀百姓,否则天理难容。”龚乾清大笑道:“都听到没?”众人也跟着大笑应了下来。
      龚乾清突然语气沉重而忧伤地说:“此战是自到十二圩以来最重要一战,胜了,弟兄们就在江北吃香的喝辣的,败了,回到十二圩这样憋屈地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就算唐枢岳不杀你们,我也要先杀了你们,然后自裁,弟兄们一起回湘乡老家投胎种田去。”楚壤听了,忽地跪了下来,端着酒碗大叫道:“如果打援败了,我楚壤就让弟兄们把人头带给爵爷,不用爵爷动手。”
      简洛跪下高呼:“我愿陪着,湘人不死,灵魂永在。”众人忽地都跪了下来,高呼:“我愿陪着,湘人不死,灵魂永在。”
      汪钟看了,不禁在心里感慨万千,湘人太可畏可敬了,这帮人安定下来就是国之栋梁,反之就是国之祸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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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天后,江北大地突然战火再起,各州县的绿营战守兵本来就不多,都集中在了县城,也就一百多号人,那能抵挡得住吉字营这些久经沙场的虎狼之兵,宝应县城仅用半天时间就打了下来,战守兵脱去号衣,混入百姓中才免被杀,诸献率部进城后,开始洗劫钱庄和商铺,惟一好处,就是没有杀老百姓。当晚,诸献率部全部撤到城外,连夜赶往指定地点赵集;而安东县涟城根本没打,知县站在城楼上喊话,愿送一百万两银子出城,城里的绿营兵也不出城追。严阔收下银子后,立即率部赶往保滩。
      泰州营和泰兴营被楚壤堵在了江都樊川,前来增援的八百绿营兵几乎被全歼。徐州镇宿州营赶到曹家庙时,一见到东捻军的旗子,立即掉头回去了,气的汤信大骂徐州镇总兵是个孬种。
      淮安知府、淮扬镇总兵立即派出一千绿营兵出城,漕运总督也急派五百名漕标,二支队伍出了南门,刚到武墩,就被诸献迎头痛击,逃回了淮安城。

      正当唐枢岳焦头烂额时,衙投忽报十二圩盐务总栈总办龚乾清前来拜见。
      龚乾清与唐枢岳客套几句后,将聂珙的供词递了上去。唐枢岳看罢,脸色惨白,心都快给惊骇的跳出嗓子眼了。唐枢岳一把将供词撕毁,怒道:“聂珙这是在栽赃陷害本督。”龚乾清见唐枢岳气急败坏的样子,笑道:“唐大人撕掉的是副本。”唐枢岳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的状子子确是没有看到聂珙的签字画押。唐枢岳感觉自己失态了,便冷下脸道:“爵爷意欲何为?”龚乾清起身说:“我想替董允瞻要回一个公道,还想知道逼我造反的是唐大人还是朝廷?”唐枢岳一下子被问住了,承认自己逼龚乾清造反,是死罪,要说是朝廷逼龚乾清造反,朝廷就得灭他九族。唐枢岳的额头上顿时冒出汗来。唐枢岳稳了稳心神,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此时,唯有利诱方能解开尴尬,于是笑道:“爵爷不来,本督也要亲自前往十二圩请爵爷出山平乱,江北的正在闹匪乱,这事爵他应该听说了吧。”龚乾清知道唐枢岳在转移话题,于是顺着话道:“听说了,不知唐大人如何让下官出山平乱?下官现在的身份可是文职,不是武官。”唐枢岳说:“这几天徐州、淮扬、狼山这三镇总兵衙门剿匪不力,朝廷震怒,催促本督尽快平乱,当下正是用人之际,本督可上奏朝廷,保荐爵爷为淮扬镇总兵,率吉字营前去平乱。”龚乾清笑道:“为朝廷分忧平乱本是下官份内之事,不过,下官有二个要求,还望唐大人应允,否则恕下官无能为力。”唐枢岳一见龚乾清松口了,心中一阵宽慰,如果龚乾清能答应下来,平乱也是消耗掉吉字营的一个最好机会,于是忙道:“爵爷请讲。”龚乾清说:“领衔淮扬镇总兵可以,但下官要做淮扬镇挂印总兵,唐大人以为如何?”唐枢岳听了,心里大骂龚乾清是个老狐狸,但也一想,也好,不受两江总督府衙节制,如果不能尽快平乱,朝廷怪罪下来,龚乾清也有一份。唐枢岳笑道:“没问题,本督一定保荐,爵爷还有一个要求是什么?”龚乾清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说:“近来江盗猖獗,时常侵袭江船,所以,下官还想将西到安徽太平府的芜湖,东到南通入海口的扬子江段的防务划归下官管辖,建立扬子江水师。”
      唐枢岳顿时警觉起来,龚乾清这是要干什么?难道真的打算要造反不成?总督府衙三堂的会客厅空气瞬间凝固了一般。
      龚乾清见状,便起身拱了拱手,说:“如果唐大人为难,那下官就告辞了。”唐枢岳抬手叫道:“爵爷且慢。”龚乾清转过身来看着唐枢岳。唐枢岳笑道:“爵爷也真是急性子,就算本督答应你建扬子江水师,可哪来的银子啊?”龚乾清冷冷一笑道:“唐大人不是从董允瞻那来拿走了五百万两银子了吗。”唐枢岳急的一跺脚,指着龚乾清道:“龚乾清你别欺人太甚。”龚乾清说:“你为逼我造反,设计害死董允瞻,吃下去的,你就得吐出来,还能保你一条性命,这笔账怎么算你都不亏。下官在十二圩等唐大人消息。告辞。”说完,扬长而去。龚乾清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摔杯声。

      东捻再起,江北大乱,三镇兵败,两淮产盐重地,事关社稷税赋,在两江总督唐枢岳的大力保荐下,朝廷不得不重新起用龚乾清,授龚乾清淮扬镇挂印总兵和扬子江水师总兵,令其迅速平乱,确保江北平安。汪钟闻讯,重重地松了一口气,第一步计划算是完成了。

      汪钟建议龚乾清要大张旗鼓地到淮安去就任淮扬镇挂印总兵。龚乾清不喜欢张扬,汪钟说:“这次与以往不同,这是爵爷在向江北各府各州县宣示,爵爷在巡视自己的地盘。”龚乾清笑问:“就这江北的一亩二分地还值得去宣示?”汪钟也笑道:“那怕是三分地也是值得的。”
      淮扬镇总兵全称为淮扬镇守总兵官,主要负责江苏长江以北各府各州县的防务,为江北最高军事长官,权力极大,治下各标各营各县兵力约一万八千余人,其治所在淮安清江浦。淮扬镇总兵执掌一镇军政,统率本标,管辖所属协、营将弁,为重镇大臣。淮扬镇总兵之下,总兵衙门还设有副将、参将、游击将军,游击之下还有坐营官、守备、千总、把总、提调官等;汪钟建议暂不调整,一年后,慢慢地逐一替换也不迟。
      龚乾清披甲执锐率一万吉字营从十二圩一路向北,浩浩荡荡高举“龔”字大旗,直奔江都樊川,扎营清剿。楚壤所部当夜化整为零,悄悄进了吉字营归队。第二天,江都樊川市面上随即传出东捻畏惧龚乾清,撤了。龚乾清进入江都县衙,委任汤信为江都县城守营千总,武职官秩正六品,并留下一千人马驻扎。江都知县千恩万谢。
      第二天,龚乾清率部进入宝应县地界,严阔、诸献和汤信皆率部潜回吉字营归队。龚乾清命汤信立即到江都县城赴任,随后又委任严阔为宝应县城守营千总,留一千人马驻扎。
      五天后,龚乾清率大军进入淮安城。淮扬镇总兵亲自将大印交给了龚乾清。
      龚乾清委任诸献为安东县城守营千总,立即带一千人马前往驻扎;委任楚壤为淮安城守备,武职官秩从五品,领五千人马换防城守营。到了晚上,淮安府六属安东县、山阳县、清河县、盐城县、阜宁县、桃源县以及海州直隶州、沭阳县、赣榆县防务,各县城守营千总一天之内全部委任完毕,令其各领一千人马前往指定县城驻扎。随后,龚乾清以淮扬镇总兵身份发布第一道令,驻扎在各县的城守营人马所需军费军饷均由所在各县承担。
      一切安排妥当后,龚乾清令总兵衙门的副将暂理总兵署事务,楚壤协助,随后率余部返回扬州,扬州知府亲自出城迎接。
      龚乾清随即从十二圩又调来六千人马,扬州府八属,除已经委任的江都县和宝应县城守营千总外,又委任甘泉县、仪征县、高邮县、泰州、兴化县、东台县各一名吉字营将领为县城守营千总,各领一千人马前往指定县城驻扎。
      汪钟替龚乾清拟了一个委任几十名武官的折子上奏朝廷,其做派同曾国藩当年出征太平军如出一辙,朝廷知道非常之时只能用非常之人,逐一准奏。
      自此,我的祖父龚乾清彻底控制了整个江北,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我的祖父摆脱了吉字营戴在他头上的枷锁,另起炉灶了,开启了属于他自己的时代,成为龚氏家族第一代江北霸主,而后,他的儿子们也成为第二代、第三代、第四代江北霸主。其间无数次在江北平原上惨烈的征战,让十二圩龚氏家族付出了血的代价。

      龚乾清回到十二圩不久,扬州两淮都转盐运使司衙门传来消息,盐运使聂珙在小盘谷家中服毒自杀了。没想到,第二天,唐枢岳便亲自到十二圩拜会龚乾清,并将五百万两白银一起带了来,希望龚乾清将聂珙的供词原件交给他。龚乾清见自己设想的目的已经达到,如果再拿供词要挟唐枢岳,感觉就下作了,不屑那样做。于是让汪钟将聂珙的供词交给了唐枢岳。汪钟心里虽是一万个不愿意,但又不能不听。唐枢岳接过供词认真看了看,然后当面将其烧掉。唐枢岳道:“前盐运使聂珙因贪污而畏罪自杀,两淮盐运使之位不能空着,每天盐务繁忙,本督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所以,想请爵爷署理两淮盐运使之职,待本督有合适的人选后,再行任免,爵爷能否辛苦一下?”
      龚乾清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了,唐枢岳这是出的什么招啊?龚乾清推辞道:“唐大人,我现在身兼淮扬镇总兵,那有空去署理盐运使啊,唐大人还是另请高明吧。”唐枢岳笑道:“本督知道,运司衙门里的事不用爵爷操心的,下面的人都会办好的,只需要爵爷领衔就行了,本督主要是考虑爵爷的威望,能镇得住,当下非常时期,还望爵爷以大局为重。”龚乾清无奈答应暂理两淮盐运使一职。谁知,唐枢岳一招手,随从忙将一个匣子递给了龚乾清。
      龚乾清打开一看,竟是两江总督府衙调补龚乾清为两淮都转盐运使的委任公文。龚乾清苦笑了一下道:“唐大人这是有备而来啊。”唐枢岳笑道:“摘才而用,能者多劳。运司衙门和盐栈本来就是一体的,一灶烧两锅罢了,打理起来岂不更方便些嘛。”
      随后,唐枢岳道:“爵爷要建扬子江水师,本督大力支持,现将建造水师的经费带来了,五百万两,烦请爵爷留下收据。”龚乾清忙说:“不对吧唐大人,这五百万两银子明明今年两淮的盐课啊,怎么就变成了建造水师的经费了呢?”唐枢岳一摊手,笑道:“何以证明这五百万两银子就是今年的盐课?”
      龚乾清顿时恼怒起来,起身道:“没想到唐大人用这样的手段来耍我。”唐枢岳抬头望着龚乾清说:“难道爵爷用聂珙来威胁本督就光明正大吗?”唐枢岳说罢,又站了起来道:“爵爷还是开收讫给本督吧,不然,本督还要把这银子带回去,建造扬子江水师恐怕就要被耽搁了,还望爵爷三思。”

      唐枢岳拿着龚乾清开的五百万两白银的收讫后,站在门前转身道:“爵爷,你现在已是两淮盐运使,本年的盐课一文都不能少交,那可是国库的银子,另外,四岸公所的商总周宗稷参与聂珙一起陷害董大人,本督就把周宗稷交给爵爷来处置了,至于爵爷是否看在亲情的份上放过周宗稷,本督就不过问了。”说完拂袖而去。
      龚乾清没想到自己刚答应署理盐运使,就欠上五百万两银子了,他是亲眼看着唐枢岳给自己挖的坑,可他还是往里跳了。龚乾清无奈地苦笑道:“我真是让驴给踢了,脑袋不如人,还逞什么能。”
      几天后,从扬州运司衙门传出消息说,扬州四岸公所商总周宗稷是龚乾清的小舅子,周宗稷联合已经自杀了的盐运使聂珙陷害已故的董大人,运司衙门和盐栈各衙门都知道龚乾清与董允瞻是兄弟是生死之交,都在等着看龚乾清如何处理。
      龚乾清和汪钟都清楚这是唐枢岳放出来的消息。汪钟说:“真是低估了这位总督大人的下流无耻了,唐枢岳把处置周宗稷的难题送给爵爷了,这是在逼爵爷亲手杀了周宗稷。”龚乾清说:“也只有杀周宗稷了。”汪钟却道:“杀了无益,仅仅是报仇罢了,而爵爷面临的难题没法解决。”龚乾清怒道:“难道要让他们指着我的脊梁骨骂吗?”
      汪钟说:“可以让周宗稷拿出五百万两银子来赎命,一来可解决今年的盐课,二来也能对家人有了交待。”龚乾清问:“那对董允瞻怎么交待?对他老婆伢子怎么交待?”汪钟说:“商人最在乎的是什么?是银子,是财产,如果剥夺了周宗稷的所有,这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龚乾清沉默不语,汪钟说:“我的建议是,周宗稷在扬州四岸公所的商总位置给他留着,但要圈禁他,没收他所有的财产,设在盐城草堰的商栈、灶亭和扬州城里的益永昌钱庄,还有十条江船,让他一贫如洗。只为能换条命苟活于世,一刀杀了他,反而便宜他了。”汪钟只能这么说了,他要想办法保全周宗稷的性命,那怕周宗稷从此以后象条狗一样活着,也算对得起表哥周达了。龚乾清问:“为什么还要给他留着商总的位置?”汪钟苦笑道:“让周宗稷在四岸公所里白天人前显贵,晚上如同身在地狱,势利的盐商每一个眼神都是在凌迟他,这种羞辱比死还要难受。”龚乾清说:“那还不如直接杀了他,这种羞辱同样是在羞辱我。”汪钟摇了摇头说:“不,这是爵爷在做给世人看,懂的人自然会懂,不懂的人,就算爵爷杀了周宗稷也一样不会懂,但我保证唐枢岳和运司衙门,还有盐栈的各个衙门的人都会懂的。”龚乾清摇了摇头说:“容我再想想。”

      第二天,上工的晨炮一响,龚乾清亲自到给浦委厅看简洛点卯唱册,简洛吓了一跳,所有浦地四十八名把头们个个都惊恐不安起来,爵爷从来没有在这个时候到浦委厅来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简洛诚惶诚恐亲自唱册后,小声问:“爵爷,还有什么吩咐吗?”龚乾清一脸严肃地看了看简洛,转身去了总栈二堂,简洛伸着脖子四处找汪钟,可连影子都没见到。简洛出了浦委厅才发现盐栈大门外站着二百黑衣侍卫骑在马上,全都是战时披挂。简洛吃了一惊,忙跑到二堂兴奋地问:“爵爷,是不是要开战了?我来打头阵。”
      龚乾清大声道:“你就知道打仗打仗,听好了,我要到淮安总兵衙门去十天半个月,盐栈所有事务由你来负责,遇到难事向汪先生请教,不许胡来,听清楚没有?”简洛不敢多问,忙点头。
      龚乾清在猎猎晨风中带着二百侍卫离开了十圩,一路向北,进入甘泉县月塘、陈集、大仪进行巡视。离驻扎在大仪的吉字营不远时,龚乾清仰头猴啸,二百侍卫跟着猴啸起来,大仪军营立即有数骑冲了出来,发出阵阵猴啸,一千多将士一见龚乾清,全营沸腾,猴啸不止。龚乾清检查了防务后,又和二百侍卫在大仪兵营里吃了午饭,然后东折直奔扬州城。
      汪钟直到中午才知道龚乾清离开了十二圩,到盐栈找到简洛问情况。简洛更是茫然了,连汪先生都没告诉,爵爷这是怎么了?汪钟似乎明白了些。

      周宗稷是淮扬镇总兵兼新任盐运使龚乾清小舅子的消息在四岸公所引起了震动。众盐商心里虽对周宗稷参与逼死董允瞻有所不齿,但架不住对权势的向往,对周宗稷的殷勤更加笑脸可掬了。可周宗稷在接受盐商的殷勤时,内心却充满了恐惧,董允瞻的死,现在龚乾清是一清二楚的,聂珙在死的前一天已经把龚乾清来过扬州的事告诉了他,什么都招了。明确告诉他,他们俩都得死,不是被唐枢岳杀,就是被龚乾清杀,而且银甲盐根也被龚乾清拿走了。聂珙一嘴的牙被打掉了,说话漏风,但句句周宗稷都听得清楚,听得刺耳,听得心惊肉跳。现在聂珙自杀了,周宗稷心里跟明镜似的,这是唐枢岳下的毒手,可从十二圩传来的消息,唐枢岳已经去过十二圩了,自己到现却没事,周宗稷判断,这绝不是唐枢岳的慈悲,而是唐枢岳把他放让给了龚乾清来处置。周宗稷心想,阿修罗的名可不是白来的,龚乾清是不会顾及姐姐的情份的,自己到底会怎样的死法,周宗稷越想越害怕。
      正当周宗稷在四岸公所二楼商总室里心神不宁的时候,安襄坡敲门进来了。周宗稷很不高兴地问:“安老爷有什么事情吗?”安襄坡很卑微地陪着笑脸说:“我能坐下来说吗?”周宗稷很不耐烦地说:“坐吧坐吧。”
      安襄坡很委婉地说出了王桓治托他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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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龚乾清一行从仪征马贾洼进入甘泉县月塘、陈集、大仪进行巡视。离驻扎在大仪的吉字营不远时,龚乾清仰头猴啸,二百侍卫跟着猴啸起来,大仪军营立即有数骑冲了出来,发出阵阵猴啸,一千多将士一见龚乾清,全营沸腾,猴啸不止。龚乾清检查了防务后,又和二百侍卫在大仪兵营里吃了午饭,然后东折直奔扬州城。
      龚乾清到扬州城,一是要去盐运使司衙门就职,二是要处置周宗稷,有些话他要当面对周宗稷说清楚,并且秘密处决他,让周宗稷死的体面一些。
      汪钟直到中午才知道龚乾清离开了十二圩,到盐栈找到简洛问情况。简洛更是茫然了,连汪先生都没告诉,爵爷这是怎么了?汪钟似乎明白了些。

      周宗稷是淮扬镇总兵兼新任盐运使龚乾清小舅子的消息在四岸公所引起了震动。众盐商心里虽对周宗稷参与逼死董允瞻有所不齿,但架不住对权势的向往,对周宗稷的殷勤更加笑脸可掬了。可周宗稷在接受盐商的殷勤时,内心却充满了恐惧,聂珙在死的前一天已经把龚乾清来过扬州的事告诉了他,什么都招了。明确告诉他,他们俩都得死,不是被唐枢岳杀,就是被龚乾清杀,而且银甲盐根也被龚乾清拿走了。聂珙一嘴的牙被打掉了,说话漏风,但句句周宗稷都听得清楚,听得刺耳,听得心惊肉跳。现在聂珙自杀了,周宗稷心里跟明镜似的,这是唐枢岳下的毒手,可从十二圩传来的消息,唐枢岳已经去过十二圩了,自己到现却没事,周宗稷判断,这绝不是唐枢岳的慈悲,而是唐枢岳把他放给了龚乾清来处置。周宗稷心想,阿修罗的名可不是白来的,龚乾清是不会顾及姐姐的情份的,自己到底会怎样的死法,周宗稷越想越害怕。
      正当周宗稷在四岸公所二楼商总室里心神不宁的时候,安襄坡敲门进来了。周宗稷很不高兴地问:“安老爷有什么事情吗?”安襄坡很卑微地陪着笑脸说:“我能坐下来说吗?”周宗稷很不耐烦地说:“坐吧坐吧。”
安襄坡很委婉地说出了王桓治托他的事情。

      当王桓治听到周宗稷与龚乾清的这层关系后,第一反应就是憎恨和绝望,禽兽又插上了翅膀,他再无翻身的希望了。王桓治寻思半天,见湛怀娟多年未生,便想把女儿王玉英嫁给周宗稷做少妻,希望与周宗稷的关系能有所缓和;少妻就是小妾的雅称罢了。
      周宗稷好奇地问:“王桓治闺女今年多大了?是正房所生的吗?”安襄坡忙点头说:“今年十八岁,绝对是正房所生,嫡出。”周宗稷问:“王桓治想得到什么?”周宗稷问的这么直接,反而让安襄坡不好意思地说:“王桓治就想要回本来就是他的那些东西而已。”周宗稷笑道:“还而已?那还是他的东西吗?如果他还想把闺女嫁给我,那些东西就算是陪嫁吧,至于以后嘛,如果他闺女能给我生了伢子,那些东西我当是孝敬老丈人也是可以的。”
      周宗稷很悲哀地想,快要死了,赶紧给自己留个后吧。于是,让安襄坡通知王桓治想嫁闺女的话,就在三天后。安襄坡很是惊讶,问:“周商总要这么急吗?”周宗稷笑道:“王桓治不是已经把他闺女的嫁装早给我了吗?还等什么呢?”

      龚乾清一行刚到扬州城西门的望亭,扬州城守备吕诚忠和甘泉县城守营千总张家宝就带着一哨骑兵出城迎接了。
       吕诚忠下马给龚乾清请安,问:“爵爷想先去什么地方,我来开道。”龚乾清说:“去运司衙门。”
       吕诚忠和张家宝领着龚乾清一行穿城而过,直奔运司衙门。
       盐运使司衙门的官员接到消息,立即都跑到衙门口去迎接,小心翼翼。运司衙门的官员都见过龚乾清,他的传闻更是如雷贯耳,故去的盐运使董大人没死的时候,虽对运司衙门也很严厉,但如果跟龚乾清比的话,就是转世的菩萨。
       龚乾清第一次进入运司衙门大堂,以前每次来运司衙门找董允瞻,都是直接去的二堂或内宅。现在坐在运司衙门的大堂上,表面平静,内心却是百感交集,这是董允瞻坐过的地方。龚乾清知道扬州盐运使是总理两淮盐政盐务的,严察海边盐场灶户灶丁,稽核派销盐引,征收税厘,疏销积盐,兼辖行盐地方的州县,兼管扬州下河的水利,管束两淮盐场的火伏和通州三江、仪征青山二个缉私营,以及各县巡察兵警和各县盐义仓,虽说诸事都有专属衙门管辖,可也是费神费心的事情,肩负朝廷重税,丝毫懈怠不得。
       运司衙门所有官员到大堂拜见新任的两淮盐运使,龚乾清开门见山说:“各人做各人的事,以前董大人怎么吩咐的,现在还是按他的办法来做,做不好,革职是小事,我还会用我的办法来处置,希望各位用心做事,别给自己和家人惹麻烦。散了吧。”龚乾清面似凶神,话如重锤,砸的运司衙门的各个官员脑袋嗡嗡直响,心惊胆战。
       龚乾清进城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周宗稷的耳朵里,他在四岸公所里惶恐不安地转来转去。
       龚乾清出了运司衙门,扬州知府正在门前候着,见了,忙上前道:“爵爷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还望恕罪。”龚乾清摆了摆道:“太尊啊,今天实在没时间去你那儿了,下次吧。我马上要去一下四岸公所。”扬州知府笑道:“下官愿前往带路。”龚乾清一挥手说:“不用了。”扬州知府非常尴尬,正在这时,三个骑兵飞驰而至,将一封信交给了守备吕诚忠。吕诚忠看后,立即将信递给了龚乾清。信是江都汤信传来的,信上说,太湖巢湖帮昨天已在通州海门上岸了,烧了通州水师营和三江水师营二十多条船,听说巢湖帮有一万多人在海门上岸,淮安府的漕帮也参与其中了,加起来不会少于二万人。通州狼山镇的泰州营和泰兴营已在昨天连夜开拔去海门清剿了。
      龚乾清看完后,将信还给了吕诚忠,说:“四岸公所不去了,现在去你那里,你马上派人把江都汤信叫来,拿我的令牌派人立即到仪征去,让简洛把胥浦营和红庙营调到扬州结集。”
      龚乾清吩咐完后,立即前往扬州守备衙门。

      咸丰七年时,漕粮从大运河内河运输改为海运后,导致了淮安府和扬州府以及镇江府、常州府、苏州府成千上万的舵工、水手失去了生活着落,流落江湖,结党联盟,大量贩卖两淮私盐,其中多属安徽人,长期活动在太湖之上,形成了巢湖帮。新帮主就是十二圩江船十八帮总帮主罗大奎的弟弟罗大彰。半年前罗大奎被杀后,罗大彰逃出了十二圩,在太湖船帮上以好勇斗狠打出了名,后来罗大彰加入了巢湖帮,谁知几个月后,罗大彰带人打劫,因不满老帮主分赃不均,一怒之下杀了巢湖帮老帮主,被家乡人拥为新一任巢湖帮帮主。后来由于漕帮的加入,巢湖帮势力持久不衰,在广袤的太湖上,遂渐占据了独霸的地位,拥有一万余众,而且训练有素,这主要得益于大批被裁撤下来的江南各府的湘军,他们无处安身,就在巢湖帮中苟活下来;这些湘军有较高的军事素质,善于打仗,让巢湖帮如虎添翼。
      苏州府、常州府和镇江府经常被巢湖帮侵袭,百姓苦不堪言,两江总督唐枢岳对太湖上的巢湖帮,虽是剿捕甚勤,然而,被清剿的很有限,未被剿灭的却甚多;这些游民本无恒业,饥寒所迫,官府退去,旋踵仍为匪,而且,由于太湖港汊相通,匪船皆可往来登岸,巢湖帮土匪得以此拿彼窜,浙江剿则窜到江苏,江苏剿则窜到浙江,两省联合起来进剿时,则匪化为民,兵退了,仍旧做匪,防不胜防,杀不胜杀。此外,更为可怕的是,有大量的失业游民成为巢湖帮取之不尽的来源,只要给口饭吃,就加入匪帮。太湖东边的光福镇成了巢湖帮的老巢,明里耕种水田为业,暗里则到邻近的府州县打家劫舍,全镇在水上居住的湖匪就有一万多人,而陆地居民有三万多人,除了女人和小孩,基本上都是土匪,官兵根本不敢进去。
      到了傍晚时候,简洛亲自率胥浦营和红庙营二千人马赶到了扬州城。简洛见着龚乾清就主动要求打头阵。龚乾清说:“没你的事,仪征全境从现在起交你负责,快滚回去。”
      凌晨,龚乾清令吕诚忠带一千人马到泰州高港布防,张家宝带一千人马到柴湾布防,汤信带一千人马到栟茶布防。从东部海边到西部江都形成了一道屏障,三支人马立即出发。龚乾清率二百侍卫东移姜堰坐镇指挥。

      龚乾清离开扬州城后,周宗稷把要娶新人的意思告诉了湛怀娟。湛怀娟顿时不知所措,自己虽未生育,可周宗稷一直也没有什么怨言,怎么突然间就要娶妾了呢?哭了一会儿后,想想也是自己的肚子不争气,怪不得周宗稷,无力反对,只好同意。而王玉英也是死活不肯嫁给周宗稷做小,抱着母亲哭诉自己命苦。王桓治眼下境况越来越困窘,也是无奈,只能狠着心把闺女送给周宗稷。
      三天后,新婚之夜。红烛高照,在华丽的拔步匟床上,周宗稷显得特别温柔,倒不是他懂得怜香惜玉了,而是内心充满了悲伤,不知道明天的自己还能不能活在这世上。他象狗一样用舌头舔着王玉英的每一寸股肤,把王玉英当成最后的盛宴,欣赏而珍惜,甚至舍不得一口咽下,初与男人裸体相见的王玉英又害臊又恐惧,却也渐渐欲罢不能了,双手紧紧箍着周宗稷的腰,一起呼吸,一起扭动,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间,王玉英一阵弦晕,牙一咬身体一绷,失去了知觉。
      当王玉英缓过来的时候,周宗稷正抱着她默默地抽泣着,吓的王玉英顿时从仙游一般的美妙感觉中跌了出来,很害怕又很紧张,小心翼翼地叫道:“老爷……”周宗稷满脸是泪,抚摸着王玉英的面颊说:“对不起,是我不好,给我留个后吧。”王玉英吃惊地看着怀里的周宗稷,这哪象外界传说的周宗稷,是个讹诈她父亲的恶人,这分明是一个柔情似水的情郎,王玉英小声安慰道:“老爷,我一定能怀上的,给周家生好多好多伢子的。”周宗稷无意间流露出来的哀伤与床笫的柔情,赢得了王玉英的心,她愿意为这个男人生儿育女。

      就在周宗稷与王玉英男欢女爱之时,龚乾清却在等待时机,他并不想马上进入通州清剿,到了第三天,两江总督府衙发来了通州战状塘报和请求龚乾清率部南下进剿。狼山镇总兵衙门的泰州营和泰兴营在海门已经死伤大半,失去战力,狼山镇总兵负伤,不知所踪;苏松镇总兵衙门派出的二个营的水师战船在海门兴隆沙长江水面上全部巢湖帮匪徒被烧,二千绿营被烧死淹死。二万巢湖帮匪徒正在向通州城关逼进。
      通州是朝廷的黄金海岸和黄金水道,是长江的入海口,也是两淮盐运的要道,更是大清国版图上据江海之会、扼南北之喉的地方,若是此处为匪所占,两江总督只有以死谢罪了;唐枢岳言之切切,语之灼灼,泪盼龚乾清救江南百姓于水火,赶快率部南下清剿巢湖帮。
      龚乾清看完塘报后,决定把防线向南推进,令吕诚忠率部向南推进到泰兴曲霞驻扎,张家宝率部向南推进到如皋县下原,汤信率部向南推进到如皋县东部的掘港。龚乾清则南下到了如皋县如城。
       当龚乾清发现巢湖帮的最终意图是要侵占通属盐区后,立即下令吕诚忠率部东进到如皋县九华堵防,令汤信率部挺进通州曹埠,自己则率张家宝一千人马跃过九圩河推进到了通州西亭,在芦径荡与巢湖帮主力遭遇。
      巢湖帮自从海门登陆后,一路所向披靡,江南江北的官兵无不望风而逃,一触即溃,非死即伤,使得巢湖帮士气高涨,目中无人,不想被龚乾清在芦径荡打了个措手不及,一阵混乱,一阵厮杀,巢湖帮死伤千余人后,向后溃退,巢湖帮帮主罗大彰在慌乱后发现对方的战旗上有一个“龔”字,而且人马也并不多,于是,立即掉头重新列阵,将龚乾清的人马围在了方圆五里的芦径荡。
      罗大彰拨开众匪,走到阵前,高声问:“前面的可有十二圩来的龚乾清?”龚乾清策马上前问:“你是什么东西?”罗大彰高叫:“我是罗大彰,以前被你杀了的江船十八帮总帮主罗大奎的弟弟。”龚乾清说:“罗大奎我知道,你是不是也想跟他一样。”罗大彰骂道:“龚乾清,我要杀你全家,为我哥报仇。”龚乾清将霸王龙吟刀一挥,叫道:“那就来吧。”
       张家宝一见,立即率部冲锋掩杀过去。罗大彰迅速退回,众匪中突然架起数十杆抬枪齐射,冲在最前面的张家宝被一枪击中,摔落马下,黑衣侍卫也被击中二十几人,纷纷落马,战死。龚乾清大怒,挥刀前冲,黑衣侍卫见状,奋勇在前,进行开道护卫,又是一阵枪响,又一批侍卫倒下。龚乾清左右大叫:“分散进攻……分散进攻……”
      就在抬枪准备第三次开火时,龚乾清指挥着的骑兵已经冲到了众匪阵前,骑兵在众匪群任意砍杀,龚乾清的霸王龙吟刀发出阵阵“昂轰昂轰”的鸣叫。龚乾清边杀边四处寻找罗大彰,突然,一匹战马横冲过来,罗大彰舞着一把鬼头大刀,对龚乾清的腰就是一记横扫,龚乾清侧身闪过,回手就是一刀,罗大彰趴在马背上躲了过去。罗大彰勒马回头,正欲在战时,龚乾清的一名黑衣侍卫策马冲向罗大彰,罗大彰一个躲闪撩刀,将黑衣侍卫的左胳膊卸了下来,黑衣侍卫象木桩一样栽下马来。
      龚乾清一抖霸王龙吟刀,猛夹胯下马腹,马往前奔,直扑罗大彰,正在这时,从东边传来阵阵猴啸,龚乾清为之一振,立即猴啸回应,汤信率部从曹埠赶来增援了。
      罗大彰立即退回,沉着冷静地指挥众匪两面应战;此时战场态势,巢湖帮土匪明显是龚乾清人马的几倍,就是拖也能把龚乾清累垮。然而,让罗大彰没有想到的,到了傍晚时分,吕诚忠突然率部出现了姜灶方向,从后面堵住了巢湖帮的退路。
      巢湖帮土匪本来就是乌合之众,敢跟正规军叫板,也只是依仗人多势众,可一旦出现危险,便拚死逃命,巢湖帮开始溃败后撤,罗大彰喝止不住,吕诚忠所部也根本拦不住,土匪象潮水一般冲破防线后,向海门逃去。
      罗大彰带着残匪五千余人在海门登船过江,在对江的海虞上岸,继续向太湖西撤。
      龚乾清挥师南渡长江,穷追不舍。可万万没有想到,罗大彰在浒墅关设下了埋伏。当龚乾清率部冲进浒墅关时,从城关的墙垛上一阵枪响,龚乾清两侧的二十名侍卫均被击中,龚乾清也被枪击中,枪弹从右胸贯穿,坠落马下。吕诚忠吓出一身冷汗,飞马拚死将龚乾清救了出来,退出浒墅关后,指挥人马后撤到五十里外的黄棣。
      当龚乾清从昏迷中醒来,看了一下自己的伤势,挣扎着对吕诚忠说:“停止进攻,速调简洛楚壤,把汪先生请来。”说完又昏了过去。

      这一天晚上,一个婴儿在十二圩出生了,一声哭叫后,原本很圆的月亮开始由西往东变黑,直至全没,十二圩全镇顿时鼓盆而噪,男女老少齐叫:“天狗吞月了,吐出来吐出来……”十二圩东滩的鬼船上,章渠璈站在船头仰望夜空,自言自语道:“木狗吞月,十二圩的克星终究还是出现了,天意啊,果真是盐渔甲子增八寿,根芽蓄春木狗童。”章渠璈又抬头看了看桅杆上的风灯,说:“亮有时,灭也有时了。”一声长叹,惊起船沿上的夜鹭乱飞。
      随着婴儿的哭声,《枫园》里的江枫软瘫在床上,她生了一个男伢子,这是她所期盼的。江枫望着床边垂挂着的帐幔,心里开始盘算着如何为儿子在这个家族里立足的事情了。
      也就在这天的夜里,周宗稷突然被梦中一阵婴儿的哭泣声惊醒。

      六天后,简洛、汪钟和楚壤陆续赶到浒墅关外,大帐内,龚乾清高烧不退,汪钟很是担心。龚乾清脸色惨白,嘴唇青紫,命令简洛从通安进攻光福镇,楚壤从木渎进攻光福镇,两面夹击,全歼巢湖帮,让其永远消失在太湖。随后,又对简洛和楚壤说,在他死后,令简洛回扬州要立即处死周宗稷和湛怀娟,一是要替董允瞻报仇,二是不要给龚家留下后患,谁阻止杀谁。如果唐枢岳和朝廷不允许吉字营的兄弟们留在十二圩,就全部撤回湘乡,要简洛和楚壤保龚家平安,实在不行就送回东台山种田,大哥龚乾廓早在东台山买下地了。简洛和楚壤一听就急眼了,两人情绪激动而乱嚷嚷起来。汪钟忙把简洛和楚壤拉出帐外,称他们有这劲就该去杀匪报仇。汪钟命他们立即率部剿匪,时间不能再拖了,以防巢湖帮逃走。简洛和楚壤只得领命而去。
      汪钟回到大帐,龚乾清开始向汪钟交待后事,让二子龚湘辰袭三等武威伯爵位,汪钟问为什么不是长子龚湘寅。龚乾清说:“老大湘寅太文弱了,老二湘辰虽然现在还小,但骨子里能看出来是个狠人,将来可保龚氏一族平安。”汪钟说:“还有一事没来得及跟爵爷说,枫夫人刚刚为爵爷生了个儿子。”龚乾清微微一笑道:“很好,今年是狗年,大名就叫龚湘戌吧,小名就叫浒墅,也算是留个记念,长大了也好知道他爹是在什么地方死的。唉……我恐怕没机会见到我家的老四了,江枫我一直看不懂她,感觉她不是从一般人家出来的,希望她把老四养大成人。”汪钟说:“枫夫人现在虽没有管家理财,却很聪明,养活四公子自然不成问题的,爵爷不必担心。”龚乾清说:“周宗穆心善胆小,不能让她管家支撑门面,江枫遇事不乱,有管家的本事,如果她以后敢祸害《穆园》母子,先生就找简洛和楚壤杀了她;以后龚家就靠先生来扶持了,有劳先生了,家里有多少银子先生是最清楚的,不要让我的老婆伢子流落街头。”汪钟听着很伤感,安慰说:“爵爷吉人自有天象,爵爷你死不了的。”龚乾清凄凄一笑道:“尿罐他也该来接我了,这个混蛋。”龚乾清感觉天旋地转,又昏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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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洛和楚壤两路夹击,猛攻狠打,罗大彰众匪无法抵挡,简洛所部率先攻入光福镇,罗大彰带着残匪登船逃往太湖时,又被从太湖上赶来的苏松镇水师总兵衙门的三十艘兵船围堵,官兵分别占据了太湖里的大贡山、椒山、漫山岛、长沙岛,炮击匪船,罗大彰受伤,只得弃船重新上岸,被楚壤所部生擒。
      简洛和楚壤将罗大彰押到黄棣听候龚乾清发落。龚乾清躺在行军床上,有气无力而又平静地下令道:“剥皮揎草,为张家宝和弟兄们报仇。送江宁两江总督府衙门,让唐枢岳看看,惹翻我湘人的下场。”简洛问:“镇上的人怎么处置?”龚乾清不加思考地说:“灭。”
      惨绝人寰的大屠杀开始了,光福镇男女老幼全部被杀,随后,一把大火将光福镇夷为平地,方圆五十里没了人烟。后来,每逢阴雨天气,光福镇总能听到罗大彰的惨叫声。
      龚乾清令人把他抬出帐外,望着几十里外的光福镇大火冲天后,用微弱的声音下令:“回。”
       三支人马回师北渡长江。
      渡江上岸后,汪钟建议龚乾清进住狼山镇总兵衙门治疗。龚乾清无力地问这是为什么?汪钟说:“爵爷伤势很重,不宜路途颠簸,二是在狼山镇总兵衙门等宣。另外,我在船上的时候拟好了剿匪功臣上奏表。”龚乾清闭上眼睛说:“好吧,听先生的。”
      第二天,龚乾清令简洛和楚壤速回十二圩和淮安城。命吕诚忠和汤信在通州布防。

      唐枢岳在两江总督府衙门接到了剿匪功臣上奏表的同时,也收到了罗大彰的人皮揎草。
      唐枢岳看后极为震惊,名震太湖的悍匪竟落得如此下场,而更为震骇的是龚乾清手段的残忍,听说罗大彰的人皮是被活活剥下来的,皮剥了,人还没死,惨叫不止,最后被砍了头。
      唐枢岳下令将罗大彰的人皮揎草押送苏州府、常州府、镇江府各州县示众,以儆效尤。随后,唐枢岳寻问龚乾清的伤势,当听说龚乾清伤势很重,快要死了时,唐枢岳心想,龚乾清为何不乘船西上速回扬州医治,扬州的名医要比通州多的多,怎么会是待在狼山镇总兵衙门治疗了呢?这是何用意?到了晚上,总督府的幕宾一语道破,通州是龚乾清拿命换来的地方,岂能说走就走。龚乾清不走,就算朝廷委任新的狼山镇总兵来,恐怕也进不了通州,狼山镇总兵衙门现在就是一个烂摊子,总兵来了也是光棍一个,镇标和其它几个营都死光了,一切都待重建,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朝廷还不一定恩准。唐枢岳心领神会,遂于与苏州府、常州府、镇江府联名上奏表彰龚乾清所部剿匪之功。唐枢岳又附上了一道副折给朝廷,如实陈述龚乾清如何屠镇,如何活剥人皮等,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感觉,龚乾清手段确有震慑作用。
      半个月后,龚乾清顽强地活了下来,已无生命危险,逐渐在恢复,能扶床下地行走了。这时,朝廷的七道圣旨送达狼山镇总兵衙门,圣旨上说:“……其有望重帅坛,力扶社稷,早茂拱宸之绩,方隆誓岳之功,宜命加恩,式符进律。正二品淮扬镇守总兵官龚乾清,神资正气,天赋纯诚。……爰自握兵徼外,护两淮盐垣。弥彰尽瘁之诚,愈得临戎之要……宜举徽章,今授署理狼山镇守总兵官职,赐兵部尚书衔,并进二等武威伯爵位。”
      狼山镇守总兵官,除统辖镇标左右二营外,还兼领通州营、泰州营、泰兴营、通州水师营、三江水师营。
      另五道圣旨分别是,吕诚忠、简洛、楚壤擢升为参将,官秩正三品,汤信擢升为游击将军,官秩从三品。追授张家宝为游击将军。第七道圣旨内容是,对龚乾清上奏的一百二十名外委把总一一准奏。
      龚乾清笑着对汪钟说:“还是先生有远谋。”当天,命参将吕诚忠留守狼山镇总兵衙门,代龚乾清行使狼山镇总兵一职,成了影子总兵;游击将军汤信调扬州城守备,将仪征城守营千总惠民调任江都,又在自己的侍卫里选了樊平委任为仪征城守营千总。
      通州知州衙门的官员前来为龚乾清送行,龚乾清一行上了江船,西上返回十二圩。

      龚乾清回到十二圩家中听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董夫人在《董园》病死了,董瑛天天在《董园》里哭着要妈妈。龚乾清让周宗穆把董瑛接到《穆园》去抚养。
      龚乾清回到澄虚阁后,与汪钟说:“我要杀周宗稷,交简洛去办。”汪钟忙阻止道:“杀不得,可抄没周宗稷的家,把所得的银子还上今年的盐课,剩下的,用于通州募兵和水师造船,现在爵爷留在通州的人马不足以维持局面,江防更无一船可用,这都需要银子。把周宗稷一家押回仪征,放在眼皮子底下监管即可,扬州两淮盐业的商总干脆就不要让他做了,这样对内对外都有了交待。董夫人已死,爵爷在董大人坟前答应要让大公子湘寅娶董瑛为妻的,还是陈大人保的媒,如果爵爷因为要替董大人报仇杀了周宗稷,作为外甥,湘寅会怎么想?将来还会娶董瑛吗?穆夫人还愿意董瑛进龚家的门吗?就算爵爷压着大公子娶了董瑛,可董瑛后半生过的岂不是很凄惶,这又如何对得起董大人?”
      龚乾清很是气恼,可汪钟说的句句在理,心有不甘,把起一个茶盏甩在了地上,气道:“就先生说的办吧,把周宗稷关到他家的老宅子里去,我不想再见到他。”

      汪钟立即派熊强到县城叫萧元青前来议事,又派熊盛带几个人到县城南门周家老宅打扫收拾。
      萧元青接到消息后,立马赶到《钟园》,汪钟拿出盖有淮扬镇总兵衙署大印的折子交给了萧元青。萧元青一看,被唬了一跳,问:“让我带人到扬州去抄周宗稷的家?”汪钟说:“是的,交给别人我不放心,记住,周家的银子不能少一文,少了一文爵爷肯定会把你的手剁下来的。三天时间够不够?”萧元青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忙说:“应该够,带多少人去合适?”汪钟说:“你就带三个县衙门里的人在身边就可以了,其他人我给你派。”萧元青说:“那你还得跟扬州知府衙门打个招呼才行。”汪钟说:“我已经让人去知会扬州知府和汤信了,先把周宗稷控制起来,你现在就带人去扬州。”萧元青感慨道:“周宗稷这么些年算是白忙活了。”汪钟望着萧元青说:“人得行善,老天爷在盯着呢。”萧元青往后退了一步叫道:“你盯着我看干什么,眼睛瞪的跟驴屎蛋子似的,我又没害过人。”汪钟挥挥手说:“磨叽什么,快办事去,切记,不得羞辱周宗稷。”萧元青正在走,听了又折了回来,笑道:“汪毛驴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汪钟说:“我怕你见钱眼开,就不是个人了。”萧元青又问:“周宗稷来仪征了,那四岸公所的商总由谁来做?”汪钟说:“安襄坡,你把周宗稷带回来的时候,顺便把他捎来。”
      当萧元青一行在扬州东关街御码头上岸时,扬州知府和扬州城关守备汤信早就候着了,萧元青忙小跑着上岸,将汪钟的折子递给了扬州知府。知府打开一看,又忙转身递给了身后的汤信,汤信见上面有淮扬镇总兵衙署的官印后,立即派兵将益永昌钱庄围了起来。
      王桓治和安襄坡都赶到了益永昌钱庄,眼睁睁地看着衙役们在抄周宗稷的家。王桓治大骂周宗稷害了女儿。安襄坡说:“别在这丢人显眼的了,当初还不是你自己用热脸贴他周宗稷的冷屁股的,玉英那么懂事的一闺女,就让你白白送给了那个禽兽,还好意思说。”王桓治急道:“那玉英怎么办?”安襄坡说:“能怎么办?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现在鸡飞蛋打,你这张狗皮膏药也就别再想贴周宗稷了,周宗稷现在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王桓治忽然问:“周宗稷被抄家了,那商总的位置是不是该轮到你了?”安襄坡说:“现在是阿修罗当盐运使,我来做商总,呸,你想盼着我早点儿死是不是?你不怕死,要不你来做这商总?”王桓治忙摇了摇头,尴尬地说:“我哪够资格啊。”

      三天后,在东关街御码头,只有王桓治前来送行。王桓治满怀内疚地对女儿王玉英说:“我不是人,是我害了你。”王玉英倒也开朗,说:“爹,我不怪你,各人各命,我恐怕就是这命吧。”王桓治说:“过几天爹去仪征看你去。”王玉英突然狠狠地说:“不用了,你就当我死了吧,你不用操心了,我也省心了,从此两不欠。”王桓治知道自己对不起闺女,转身正要离去,只见安襄坡跟在萧元青的后面上了船,王桓治忙大声问安襄坡:“你这是要去哪儿呀?”安襄坡在船上回道:“去十二圩,如果我回不来,家里的事就拜托你了。”王桓治吓了一跳,跑到船边问:“你犯事了?”安襄坡苦笑一下道:“没犯事,估计是犯着人了。”
      船到了十二圩,萧元青上岸,将安襄坡带进了龚家大院的《钟园》交给了汪钟,随后,又上了船,陪着周宗稷一家西去县城。周宗稷自扬州上船后,一直没有与萧元青说过一句话,萧元青也不愿与他多说什么,周宗稷眼下的处境,让萧元青也是感触颇多,望着涛涛江水东逝去,心想,这世上那有什么永恒,一切都是过眼烟云罢了,说没就没了,曾经不可一世、高不可攀的周宗稷现在一无所有,成了阶下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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