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血十二圩》一个疯猴家族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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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新贻害怕放虎归山，他要把龚乾清与江南大营隔离开。龚乾清一咧嘴，笑道：“你直接把我杀了，或者关起来岂不更省事？”马新贻说：“你是江南提督，封疆大吏，三等武威伯，关你杀你要有朝廷的旨意，我作不了主。”龚乾清说：“你觉得这江宁城能拦得住我吗？”马新贻说：“我知道你有万夫不挡之勇，江宁上下都在传说你是阿修罗转世，易怒好斗，骁勇善战，这江宁城是你打下的，又怎能拦得了你，我就是一读书之人，手无缚鸡之力，你想杀我更是易如反掌，不过，如果你从江宁城杀出去，那你就是造反，现在曾公身在保定直隶总督府，近在京师咫尺之间，朝廷如何处置我就不知道了。”龚乾清问：“不知总督大人想如何处置我？”马新贻说：“在家里待着。”龚乾清问：“你想囚禁我？”马新贻道：“不是囚禁，是请军门在家休息一下，等候朝廷降旨。”马新贻的傲慢似乎已经提刀而立了，踌躇满志，势在必得这头待宰的野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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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龚乾清微笑着向马新贻拱了拱手，坦然而出，却不知龚乾清此时善刀而藏，杀心已起。
      城外的江南大营得知龚乾清被两江总督软禁在家中的消息后，立即向曾国藩报知。随后，派侍卫长简洛率龚乾清的二百侍卫迅速化装潜入江宁城，埋伏在碑亭巷四周，一防马新贻加害龚乾清，二是随时策应龚乾清反出江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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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安排妥当后，简洛用猴啸告之龚乾清，他们就在附近，龚乾清听到后，在院中猴啸回应。
      文钊先在宅子里听的很清楚。在天王府时，文钊先就听说龚乾清在两军对阵中，常常猴啸，军中人马以此为或聚或冲或退。十几年前，每当龚乾灵回东台山时，蜜狗总是猴啸着从山里奔出来迎接他和大姐，山林里随之会传来一阵阵猴啸。文钊先曾问过蜜狗，猴子能听得懂吗？蜜狗说听得懂的。
      文钊先猜测有事要发生了，而且会是重大事情，否则，龚乾清不会在自己家里猴啸的，也许，龚乾清被困住了。文钊先并不知道龚乾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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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在保定的曾国藩知道马新贻是在按朝廷的意思办事，这是要拿龚乾清的女人作为突破口。朝廷要遣散东南九省的湘军，就必须要先遣散江宁城外的江南大营，而要遣散江南大营的二十万湘军，就必须先拿下龚乾清。
      裁撤江南大营的湘军，曾国藩是不愿意的，于是就亲自给龚乾清写信，劝他休妻，保住江南大营。谁知，龚乾清拒不休妻，回信说：“如果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算什么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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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国藩并不害怕龚乾清被马新贻囚禁甚至处决，而是害怕龚乾清在江宁被马新贻逼急了，打着他的旗号带着江南大营的湘军起来造反，与其他驻扎在东南各省的湘军遥相呼应，那他以及他的曾氏家族就将会死无葬身之地。曾国藩很清楚龚乾清是什么性格，无奈，只得转身写折子上奏，称周氏当年是被太平军掳掠到天王府去的，也是受害者，况且，现在她已有功勋骨肉，拆人骨肉分离，有违天伦，愿意为龚乾清做保人，担下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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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廷也非常清楚龚乾清在湘军中的声望与地位，也害怕处置了龚乾清让湘军寒心而造反。但也不能不为马新贻的布局作想，于是，朝廷下旨，褫夺周宗穆一品夫人的诰命，收回一品夫人五翟冠冕和霞帔、官绿裙、真红蜀绣蟒袍服饰，革去龚乾清江南提督一职，以示惩戒。念其军功，仍保留三等武威伯爵位，品秩保留，继续留军效力。周宗穆为发匪余逆，不能成为功勋之妻室，扰乱法度，有辱朝廷颜面，念其无过，特赦其罪，即起降为龚乾清家奴，责令龚乾清严加看管。这样既顾全了马新贻的面子，也给了龚乾清的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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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宗穆一下子从元配正室沦为家奴，连做妾都不配，而所生的孩子连名份都不配有。龚乾清恼怒异常，周宗穆深感庆幸又感愧疚，没有想到龚乾清这般对她不舍，为她牺牲的太多了。周宗穆第一次怀着强烈的爱和感激的心情，主动贴近了龚乾清，她愿意为这个男人做一切事情。龚乾清很诧异，说：“你还怀着伢子呢。”周宗穆含羞轻声说：“侧身轻点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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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龚乾清被软禁在家中，马新贻派人去城外接管江南大营，可派去的人连大营的辕门都进不去。马新贻无计可施，也不敢强闯江南大营，害怕出了乱子自己也担待不起，更不敢上奏朝廷，显得自己无能。因此，放任江南大营于城外而不管不问，下令不再为其提供所需粮草与军饷，逼其先生内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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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后，江南大营果然有一营以欠饷为由，袭扰溧水县，掠走大量牛羊布匹和粮草。溧水知县逃到苏州江苏巡抚衙门告状。江苏巡抚唐枢岳立即派员前往溧水勘察，并封住溧水通往外界的所有通道。马新贻软禁龚乾清的事，唐枢岳是知道的，可他不想选边站，虽说朝廷想裁撤湘军，但以湘军现在的实力，极有可能会将其逼反，一旦湘军造反，首当其冲的必是江苏，天下也将再次陷入战火中。如果将溧水受袭之事上报到两江总督府衙，就正中了马新贻的下怀，为保江苏平安，唐枢岳决定亲往江南大营追回被掠的财物，大家两相平安，他唐枢岳也算对朝廷尽心尽责了，对湘军也是仁至义尽了。如果湘军不归还财物，那他也没有办法，只能据实禀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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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枢岳以江苏巡抚的身份亲自找上门来，江南大营知道自己惹上大祸了。唐枢岳笑道：“我知道你们的难处，你们最好马上派人进城向龚大人禀报一下，我在这里坐等。”简洛不敢怠慢，立即进城向龚乾清禀报。龚乾清大吃一惊，马新贻正愁不找到借口裁撤湘军，现在湘军竟还敢袭扰邻县。龚乾清下令立即处决带头的把总营官，归还所有掠来的财物，赔偿溧水县十万两白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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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龚乾清在家中犹如笼中困兽，知道如果断了江南大营的粮饷，不用二个月，将会有更多的类似事情发生，甚至发生兵变。龚乾清思前想后，决定铤而走险，刺杀马新贻，唯有这样才能解开眼下困局，逼曾国藩回任两江总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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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龚乾清将一个破碎的陶瓷马交给简洛，让他派人送给了曾国荃，他要看看曾国荃到底是什么态度。但曾国荃仍然只字未回，龚乾清不想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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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宁的八月异常闷热，午后的蝉鸣让整个江宁城昏昏欲睡，街道人稀。
      龚乾清第一次到后厨来让文钊先感到有点儿突然，心里在想龚乾清是不是认出他来了。龚乾清直接问：“听说你在扬州还有一个大儿子，叫伊子君，对吧。”文钊先点了点头，伊子君虽是伊大花的儿子，却也是他儿子子胥的同母兄弟。龚乾清盯着文钊先的眼睛，问：“你愿意为你的儿子去死吗？”文钊先望着龚乾清，知道龚乾清遇到生死攸关的事情了，而且迫在眉睫，不然是不会想到让一个厨子去死。文钊先用手指沾水在案板上写了“什么事”，龚乾清一看，道：“你会写字？”文钊先点了点头。龚乾清很严肃地说道：“那就好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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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钊先万万没有想到龚乾清要他去刺杀两江总督马新贻。
      文钊先由于紧张，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用恐惧的眼神看着近在咫尺的龚乾清，而龚乾清的眼睛也在冷冷地盯着文钊先。文钊先知道，龚乾清此言一出，他去与不去都是死。龚乾清并不理会文钊先是如何想的，道：“你此去必死，不被当场杀了，也会被捕后凌迟处死。你一定要想好了再做决定。”文钊先听出来龚乾清已经不是在跟他商量了，而是在命令，他必须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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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钊先想，蜜狗真是长大了，知道如何处理事情了。文钊先惨然一笑，能为灵妹子的弟弟做最后一件事情了，为了灵妹子，他会去死的，到了阴间，他就可以求得灵妹子的原谅了。
      在这个世上，文钊先早就生无可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