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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文] 《残血十二圩》一个疯猴家族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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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9-28 13:1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发表于 中国–江苏–扬州 联通
本帖最后由 胥浦老菜农 于 2022-9-28 14:20 编辑


    最近我常在大榆树下的躺椅上做梦,总是梦见老家海滩上那高墙似的海眼泪。
      海眼泪就是海泡泡,跟现在洗衣服时的肥皂沫子一样。一百年前,我常在这些又脏又密的海泡泡里钻来钻去,吓的母亲大呼小叫;可在梦里,海泡泡常常变成了血沫子,我能清楚地看到自己浑身上下都是血,鼻子里也充满了血腥味儿。梦很乱,我在血沫子里玩够了,出来就看不到母亲了,然后我就爬上海堤去寻找母亲。海堤的南边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盐格子。这些盐格子在一甲子前都是我们老龚家的,是我父亲的四哥,我的四大爷一手创建出来晒盐用的“八卦滩”。
      八卦滩的每块盐格子里都有一个太阳,每个太阳里都站着母亲;母亲乌黑的头发高高绾起,衣袖和裙袂都在飘动着,冲我微笑着招手;母亲就这么站在太阳里,就象年画上龙女出海一样。盐格子里的太阳特别的亮,犹如父亲藏在靴子里的匕首,刺的我睁不开眼睛。
      可我却不敢闭上眼睛,生怕闭上眼睛就找不到母亲了。然而每次一睁眼,还是发现自己仍旧是躺在仪征十二圩的这个破院子里的破藤椅子上,喘气眨巴眼。
      时间就象个贼一样,稍不留神,抓不住就让它跑了,还偷走你很多的东西,感觉就是吃顿鲅鱼饺子的工夫,我到仪征十二圩已经有半个世纪了。我很奇怪,人越老越记不住眼前的事,可陈年旧事却历历在目;有人说,这是在望来时的路,离死不远了,我看也不差多;因为我这几天很明显感到眼皮子越来越沉重,象是被盐腌板札了一样,快要抬不起来了。我在想,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有一天,小黄又来到我的这个破院子里,张开油腻肥厚的嘴唇,说我鸡皮鹤发。我呸了他一下说,别跟我拽词了,这话我懂,说我是老瓜瓤子,对吧。小黄呲起两颗雪白的大门牙笑了笑。
      你别笑,我是正儿八经读过私塾的人,教我的还是个前清的老贡生嘞。这人我记得清楚着呢,老贡生在民国二十八年三月的头一天,正在灌河东岸的小莽牛滩上踏青,摇头晃脑吟着他刚写好的一首赞美灌河诗的时候,二十多艘日本鬼子的炮艇就从海边灌河口开进了我的老家陈家港。老贡生被一炮炸成了块块,我就在边上,老贡生的血沫子和肉渣子溅了我一脸。后来我在夜里,趁着黑漆抹乌的,用五条装过盐的蒲包将老贡生的碎尸偷偷收殓埋了。这事《响水县志》上是有记载的,不信你自己翻去。你别嫌我烦,人老了就爱唠叨。小炮子就知道跟我犟嘴。
      我有多老?我是民国六年丁巳年生人,属蛇,你说我有多老?
      小黄翻了一下那双滩跳鱼一样的眼睛,看了看头顶上摇晃着的榆树叶子,又捏了捏红鼻头,掰着胡萝卜一样短粗的手指数了数,说我已经一百零五岁了,还说我快成老妖怪了。我说,你是不是想说我是老不死的?小黄扭捏了一下,脸就红了。小黄嘴上一直喊我是“老太爷”,可跟我说话的时候总是一直没大没小的,象平辈,也许是老乡的原故吧,不生分,我也懒得计较。小黄今年三十五岁,是市报社的记者,盐城响水县人,大名叫黄兆成。小黄第一次找上门来的时候,竟带了两盒壮阳口服液来。也不知道这个小炮子是怎么想的,感觉象个愣头青,我都这么老了,哪还需要什么壮阳的东西,能顺畅把尿撒出来就阿弥陀佛了。
      老年人脸皮厚有经验,故作镇静是不容易被看出来的。其实小黄刚才说的“鸡皮鹤发”已经惊起我一身的鸡皮疙瘩了。我历来对鹤很敏感,很警惕。我怀疑小黄是不是在暗示我隐匿多年的身世他已经知道了?于是我很神经地以为自己的身世泄漏了,我就是陈家港最后一个传说中神秘而禁忌的“鹤子”。这个小炮子是从哪知道的呢?难道是他搜寻我父亲在民国江北血腥除恶线索时发现的?这可是我的秘密。我很紧张,因为小黄正在写一部《近代江北帮会史》的书,一年前我就知道了,书名很唬人,听起来象是个正经东西。
      谁知没过多久,小黄就把刚写完的《近代江北帮会史》初稿带来了,非要让我看,好象不看不行似的,这个小炮子还问我看有没有什么需要要补充的,那口气简直就象警察在提审犯人,太可恶了。我劝小黄说:“我不想看,你也别写了吧,人在历史面前就如同蚂蚁,毫无意义,更无价值,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小黄翻动着他那双金鱼眼泡,问:“你见过跟人一样大的蚂蚁?”我被他噎住了,这是在抬杠,我知道文化人死不认账,靠的就是这张嘴,我确实没见过象他嘴唇一样厚的蚂蚁。
      小黄留下书稿就走了,还意味深长地回过头来看我一眼,如同司马懿“狼顾”一样,这一眼看得我毛骨悚然,让我更加确信这书里肯定有我不愿看到的东西。这个小炮子鬼的很,知道我一定会看的。我担心小黄要是真的知道了什么,再写进书里,那我的身世岂不要大白于天下,真的就没法活人了。
      书稿中,说我的父亲足迹遍及江北,杀人如同喝酒吃黄豆一样,辛辣干脆。其实我父亲杀的都是土匪和豪强。小黄写出来的,关于我父亲的也只是东露一鳞,西露半爪的,而父亲的真实身份更是道听途说。清末民初时江北人口众多,地盘很大,有三府二直隶州三散州二十三个县,外加一个直隶海门厅。父亲有些事我是知道的,但也有些事我是不知道的。
清末民初是一个动荡无序的年代,也是一个用暴力解决问题的年代。我见过太多的活人被生生打死,血淋淋的,要么是惩戒示众,      要么残忍复仇,要么是吓阻警告。江北平原上每天都充斥着杀戮,你杀过来,我杀过去,以暴制暴,老百姓在刀枪面前如草芥一般。暴力就意味着血腥,我不想提。况且,我的父亲在陈家港坐上江北帮龙头后,就跟我的“鹤子”身份有了直接关系。
      陈家港原本是个不足二百户的不起眼的小渔村。在民国三年的时候,我的四大爷从仪征十二圩带着一帮人坐船赶到陈家港来,就在东北那片的海边上开始垦荒,铺滩晒盐,而从西边海州过来讨生活的山民也越聚越多,拖家带口的,陈家港就慢慢变成了一个有几万人的大镇子。
      海边盐场每年从十一月份开始,就会有几千只丹顶鹤飞来过冬,滩涂沼泽地里有它们吃不完的鱼虾,到第二年三月份才飞走,这期间就会发生“鹤仙送子”的事情。清末民初时,在广袤的滩涂上,星落着九座孤零零的送子墩。每个送子墩的四周都长着高密粗壮的芦苇,象天然的围幔,很神秘也很诡异,那是盐场人的禁地。送子墩上铺满了喻示生命力极强、黑金一样芝麻大小的海英菜种子,这是鹤仙跳舞和与没有子嗣的年轻女子交配祭天的地方,人是不能看的,看过的人要么变成瞎子哑巴,要么就是一头栽河沟里淹死,无一例外。
      我的胎衣就埋在那座让母亲受孕的送子墩下面,所以,我一直认为自己是天生的盐场人。
      到了民国三十七年九月,陈家港解放了,人民政府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九座送子墩被铲的一干二净,这是好事。当时象我这样的“鹤子”活着的还有不少,到了七十年代,就基本上死绝了,我活到现在真不容易。
      五十年前我离开了海边盐场,就是为了逃离那里,想永远忘记那里,可我怎么也忘不掉。
      我也没想到自己逃到祖地仪征十二圩后还能活这么久,这或许是我那“阿修罗”祖父在保佑我吧。我的祖父生前时正时邪,是个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的人,活着的时候让人敬畏,死了还让人恐惧,他的大名常被用来吓唬爱哭闹的小伢子。可我真的不想活的太久了,因为我很孤独,没有同龄人,而且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我没敢告诉小黄我每天早上还有晨勃的现象。晨勃让我很不好意思,人老了,裤裆里的玩意儿也应该安份守己才是,我怕小黄说我老不正经。我是一个要脸的人。我们家族里的男人都有这毛病,听说性欲旺盛的男人在生活中都能折腾,我的祖父和他的十一个儿子,还有我十几个堂哥们就是这样的,为理想、为地盘、为利益、为民族、为家族,没完没了地折腾,几乎没有善终的。我是个例外,因为我胆子小,不敢折腾,所以我常常为自己活的这么长而感到羞耻。
      那会儿,小黄刚开始写《近代江北帮会史》的时候,没事就到我的院子里来陪我喝茶聊天,我知道他不怀好意,一直在打我那块铜牌的坏主意。那块铜牌是我父亲留给我的,对我很重要。我现在想起来就后悔,后悔当初把铜牌拿出来在他面前显摆,结果让他给盯上了。小炮子贼的很。巴掌大的铜牌正面有“炎黄会”三个字,背面有一张开的龙嘴,含着“江北帮”三个字,这是江北帮龙头老大的令牌。“炎黄会”始于我的祖父,而“江北帮”则是炎黄会下面的一个分支。小黄不但想要铜牌,还想要我祖父和父亲那些鲜为人知的故事。我不想告诉他,我想把他们的故事一起带进捺山祖坟里去,和祖父祖母,还有父亲和我的九个大爷,以及我的堂哥堂姐们埋在一起。可这个小炮子天天来磨我,好吃好喝伺候着,我嘴又馋,小黄拿捏的很准,知道我是个没出息的人。
      小黄留下书稿三天后,他又来了,还带来了一保温桶的海英菜包子,当我咬了一口后,眼泪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止也止不住,确是我日夜思念着的海边味道,久违了。小黄这是在逼着我缴械,我的鼻涕也淌了出来,这让我很难为情。这个小炮子坏的很,我却很喜欢。
      小黄似乎很欣赏我狼狈不堪的眼泪和鼻涕,又从保温桶拿出一个海英菜包子。


      我的父亲是个有争议的人物。民国初的时候,父亲带着他的江北帮众用枪炮硝烟和铁蹄踏遍整个江北,不顾死活要实现他的“革命理想”。各府志、州志、县志上都有对父亲的记载,有称他为江北“巨匪”的,也有称他为江北最早的“革命先行者”,虽都没有最后定性,但都公认他是中国同盟会成员。父亲在占据江北沿海九县时,成为九县的最高执法者,虽杀人如麻,确实存在一些遗憾,但大节无亏,是个狂热的爱国者。文史专家只知道父亲大闹江北的事情,而父亲的真名叫什么,是哪里人,在同盟会做过什么事,他们似乎一概不知。
      我父亲是仪征十二圩人,清朝光绪年间江北第一豪门龚家最荒诞不羁的十公子,是专门刺杀诸多满清大员的光复会“鬼魅血侯”。后来,光复会与同盟会闹翻后退出联盟,父亲就只服从陶成章一个人的指令,这些他们知道吗?肯定不知道。如果他们知道父亲还是我那大名鼎鼎祖父的儿子,更会惊掉下巴的。可我就是不告诉他们。
      我看见小黄的喉结蠕动了一下。小黄瞪大了眼珠子,竟然说我不厚道,把这么多不可思议了事情藏着掖着,这绝对是对晚辈的一种公然背叛,不可原谅。小黄说趁着我还能喘气,赶紧赎罪,把该交待的事情都交待出来。小黄称之为抢救性挖掘,看来这个小炮子真的害怕我明天就蹬腿死了。我喜欢看到这个小炮子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如果要拿父亲在江北的影响力与祖父相比的话,是可以忽略不计的,或者说,与祖父的事情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小打小闹。小黄说我祖父干的事可以用了两个词来形容:金戈铁马、叱咤风云。我想了想,好象是这么回事。文化人就是不一样,会用词。祖父是江北近代史上无法绕开的人物,他来自湖南湘乡。而祖父只身离开东台山,从湘潭一路向东打,一直打到江苏,后来又把江北平原大地搅得地动山摇,且落户在仪征十二圩,繁衍出一个庞大的龚氏家族来,都是为了寻找他失踪了的大姐,我的姑娭毑。对了,姑娭毑是湘乡话,就是姑奶奶,小黄肯定听不懂的。我的姑奶奶是因为“五色盐根”而失踪的。而十二圩龚氏家族的人和事也因此都跟盐有了关系,因盐而起,也因盐而灭。
       传说姑奶奶长的极美,后来看到光绪翰林湘人朱华在他编撰的《湘乡稗类录》中,称我的姑奶奶是湘乡山川聚三百年之灵气才能出一个的奇美女子,疑为“湘夫人”投胎转世。但我没有告诉小黄最重要的一句,朱华的最后批注:命理推测,此女不祥,红颜薄命。
       你看,小黄一听说是美女,眼睛就立马变得贼亮起来了,这样不好,戴个墨镜就好了,好色的眼睛别让人看到,要学会遮掩。小黄笑眯眯地问:“老太爷,你姑奶奶叫什么?名字肯定很美。”我真拿这个小炮子没有办法,软磨硬泡的功夫比他的嘴唇还要厚。
      小黄握着开了盖的八滩五醍浆,一脸的坏笑在看着我,说:“这都是从陈家港带来的,地地道道的盐场滩头货。”大榆树下的茶几上放着刚出锅的红烧大鲻鱼和沙光鱼汤,还有自制的一瓶麻虾酱和一瓶梭子蟹渣酱,这些都是我魂牵梦萦的味道,我失去了抵抗力。小黄把酒倒满,在静静地等着我。我感到自己要渡劫了。我不安地看了小黄一眼,而小黄的眼神很笃定,也似乎觉得我在劫难逃。我长长地叹了口气,知道这个小炮子真的下狠手了。小黄说:“老太爷,你先喝口酒顺下嗓子。”说着,又掏出了录音笔放在了茶几上,我瞄了一眼,录音笔就象盗墓贼用的洛阳铲一样,怎么看怎么感觉这个小炮子象是要挖我的祖坟。
      好吧,告诉你,我的姑奶奶叫龚乾灵。



      ①【注】小炮子:江淮官话区方言,指不乖不听话,调皮捣蛋的男孩,类似小兔崽子,多用在长辈对晚辈善意责备时的称呼用语。中性词,根据情感和语境的不同,有时表达亲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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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9-28 15:31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中国–江苏–扬州 联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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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9-28 15:51 |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中国–江苏–扬州 联通
本帖最后由 胥浦老菜农 于 2022-10-15 16:11 编辑

                                                      
                                                     第一章

      道光二十年,一向自大自负的大清帝国挨揍了,这是一件很丢人很屈辱又很倒霉的事情。
      劈头盖脸揍大清帝国的人,是英国年仅二十三岁的维多利亚女王。女王派出四十七艘舰船、四千个洋鬼子在广东珠江口登陆,堵上门来打,鸦片战争爆发。大清帝国的门被洋鬼子踹开后,从此就再也没关上过。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帝国被迫同意洋鬼子的基督教在两广地区传教。
      也就在这一年,湖南湘乡东台山东山寨的老龚家亦发生了三件大事,一是十八岁嫩白如笋,美若湘莲的大闺女龚乾灵嫁到湘乡县城家境殷实的举人文钊先家;二是十六岁的龚乾廓以长沙府第一名考中了秀才;三是最小的儿子蜜狗龚乾清出生了。这个浑身披着一层淡褐色的长毛,丑的让人不敢看第二眼,长的像猴子一样的婴儿着实把全族人吓了一跳。大姐龚乾灵壮着胆子上前,扒拉着弟弟的小屁股仔细检查一番,看有没有尾巴,然后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重重地拍了一下弟弟肉嘟嘟的小屁股,笑道:“是个人哩,不是猴子。”蜜狗又大哭起来。
      寨子里的人觉得蜜狗是个怪物,是不祥之兆,会给寨子带来灾祸,都劝把这怪物丢进山里去,让天收了。龚乾灵惊慌失措地一把将弟弟抢过来,抱在怀里不放手,死活不答应。原本甜美爱笑的龚乾灵突然变得象母熊一样,冲着围在家门前的寨里人大吼大叫起来,还逼着爹娘发誓要养活这个弟弟,如果不立誓,她就将弟弟带到城里去自己养。龚氏老族长不满地说:“那也得文家人愿意才行嘞。”寨子里的人都看着举人文钊先,文钊先满脸堆笑,道:“灵妹子说行就行,多个细伢子家里也热闹。”老族长白了文钊先一眼,转身走了。
      龚乾灵自嫁到城里举人文钊先家后,寨子里的人就清楚不能也不敢惹她了。湘乡人都知道,举人文钊先对龚乾灵是百依百顺,百般呵护,宠的让人受不了,肉麻。因为丈夫是举人的原故,龚乾灵的话在寨子里要比龚氏老族长的话还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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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9-28 15:52 |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中国–江苏–扬州 联通

      蜜狗似乎知道大姐在保护他,不哭不闹盯着大姐看。大姐是他出生睁开眼睛看到这世界上的第一个人,也成了最亲的人。此后,龚乾灵每月都要回娘家一趟看看,蜜狗只要闻见大姐身上的味道,就变得很安静,很乖地贴在大姐的胸前,小手紧紧地抓着大姐的衣服,生怕失去一样,黏着。每当文家的马车来接龚乾灵回城,蜜狗就哭的撕心裂肺,浑身抽搐,嘴唇发紫,这种亲情每次都让龚乾灵哭着离开娘家。寨子里的人都说,这姐弟俩有缘份,上辈子肯定是母子。老族长咂巴着旱烟袋,耷拉着眼皮,说:“灵妹子俊的跟天仙似的,蜜狗丑跟山怪一样,上辈子怎么可能是母子,我看蜜狗上辈子是灵妹子的坐骑金毛犼差不多。”龚乾廓路过听着了,很不高兴地说:“一犼能斗过三龙二蛟,那也是神兽。”老族长咳嗽了一声,慢慢抬起眼皮子,缓缓吐出一口烟来,嘟囔了一句:“谁晓得呢。”龚乾廓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走到老族长跟前,弯下腰伸着脖子气哼哼地说道:“犼专吃龙脑子嘞。”老族长仰起头,眯着眼睛,甩甩烟袋锅子笑道:“是的是的,我的秀才公,你忙你的去吧。”
      多年以后,蜜狗真的成了东台山四个寨子的噩梦。蜜狗虽没成金毛犼,但确是一直在琢磨着要吃掉大清帝国紫禁城里的龙脑子,成为让帝国慈禧太后寝食难安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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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9-28 15:53 |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中国–江苏–扬州 联通

      文钊先与龚乾灵成亲半年后,花银子捐了个官,到湖北汉口汉黄德道衙门就职去了,任从九品道库大使,大清帝国最小的官。谁知到了咸丰元年,两广地区突然出现了信奉基督教的太平天国,竖起“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天下人田,天下人同耕。”的大旗,这是天下百姓最向往的事。没多久,太平天国就席卷了整个江南,开始踢帝国的灶,砸帝国的锅,要另起炉灶,建立天朝。
      第二年底,太平天国派翼王石达开率林凤祥、李秀成、陈玉成攻打湖北武汉。文钊先带着龚乾灵随道台王绶秱一起从汉口逃到了武昌。
      刚安顿下来二天后,龚乾灵对文钊先说:“你明天就去跟道台说,那事我愿意。”文钊先一愣,忙说:“你别胡说八道了好不好,那事不是说过不要再提了吗?怎么又提了呢?”龚乾灵道:“我今年都三十岁了,也没有为你文家生个一儿半女的,就是个废人。”文钊先道:“又来了,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了?”龚乾灵边收拾衣物边说:“你是不曾嫌弃过我,可我自己嫌弃自己,你正当壮年,再娶一个回来给你生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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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9-28 16:18 |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中国–江苏–扬州 移动
民国6年,应该是1917年。一个上过私塾的百岁老人的文笔就是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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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9-28 17:05 |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中国–江苏–扬州 联通

      湘乡文家老太爷每季都要写封信来,劝说文钊先要么休妻重娶,要么纳妾,甚至指责文钊先沉溺于龚乾灵的美色,而不顾文家传宗接代的重任;称再美的女人如果不能生育,也就是个摆设而已,古时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四大美人都没有好结果,看着养眼,实则无用,还有可能是个祸害,致丈夫陷床笫之欢而伤身,致文家无后而绝嗣。信里句句占理,条条实锤,而文钊先则是一味应付,不肯休妻或纳妾,直至说是自己的原因,正在吃药调理,与龚乾灵无关,文老太爷不明真假,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这才渐渐消停下来。
      文钊先舍不得让自己疼爱的女人受委屈,只好哄骗老父亲。龚乾灵内心很是感激,忙着四处寻医问药,天天吃药调理,可就是不见效果,也渐生绝望了。
      文钊先一把夺下龚乾灵手里的衣服,急道:“你还有完没完了啊,你到汉口十二年了,鄂西的蛊有多厉害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吗?中蛊就是中毒,没得救,去就是送死。”龚乾灵道:“这个我知道,只要道台兑现承诺给你七品的知县做,我死也愿意。”文钊先气道:“那我宁愿不做这官,等城外的长毛退了,我就带你回湘乡老家去。”龚乾灵一把推开文钊先道:“不回去,回去就拆穿了,睡了这么多年也睡出个伢子来,回家遭人白眼,我那娘家的两个兄弟在寨子里也抬不起头来,我还不如死了算了呢,再说,我是子时子夜生的,命里或许就有这一劫,能给你挣来个七品知县大老爷也算没白死。”说着,不禁伤心地大哭起来。文钊先心疼地把龚乾灵搂在了怀里,安慰着笑道:“七品知县跟你换,我不干,再说你那两个弟弟,乾廓是个读书人,好歹也是个秀才,讲道理,乾清就是程咬金李逵,你最疼他,他也最向着你,把你当亲娘看,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他不把我湘乡城里的家给烧了,就能把我给生吞活剥了,我可不敢让你去送死。”龚乾灵打了一下文钊先道:“我家蜜狗有这么混吗?”文钊先笑道:“乾清何止是混,听你们东山寨人讲,他简直就是个魔。”龚乾灵掐了一下文钊先,眼里噙着泪,仰面道:“不许你这样说我家蜜狗,你要是真心疼我,今天晚上就好好睡我一次,也算是夫妻一场。”文钊先哭笑不得,感慨道:“我哪次也没敷衍了事过啊,我倒是希望你能给我生个儿子,象他二舅乾清一样,没人敢欺负,只有他欺负人的份,那才叫霸道,大清这世道真的没法让人活了。”
      文钊先这些年在汉口的日子非常难过,常常受同僚的欺负,官俸还少的可怜,如果不是湘乡老家时常接济,恐怕早就打道回府了。文钊先不会走门子,又不愿哈腰腆脸去巴结,所以一直仕途不顺当,十二年来原地踏步,得不到升迁,还是个从九品的道库大使,活的憋屈,可也只能这么苦熬着。没想到一次夫妻俩去龙王庙里祈福,顺便在山门外的卦摊上算卦测命,龚乾灵的生辰八字竟传到了顶头上司道台王绶秱的耳朵里。
龚乾灵知道文钊先内心的苦,眼泪又滚了下来,抽泣着主动替文钊先脱了衣服。龚乾灵感觉此时能安慰丈夫的,只有自己的身子了。
      文钊先没想到这竟是他与龚乾灵的生死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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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龚乾灵知道文钊先是不会答应她的,于是,第二天一早就去了武昌知府衙门,找到暂住这里的湖北汉黄德道道台王绶秱。汉黄德道管着汉阳府、黄州府、德安府,道台的地位在知府之上、布政使之下的四品官,因驻节汉口,所以又俗称为汉口道台。
      道台王绶秱第一眼看到龚乾灵时,不禁一愣。王绶秱从头到脚把龚乾灵看了一遍,没想到文钊先竟有这样美貌的老婆,顿生怜香惜玉之心,心里一个劲地说可惜了可惜了。龚乾灵被王绶秱看的浑身不自在,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王绶秱上前一步,狐疑地问:“是文大人让夫人来的?”龚乾灵道:“回大人,我家老爷不知道我来这里。”王绶秱愣了一下,又问:“夫人可知这镜蛊的厉害?”龚乾灵直截了当道:“我是来送死的,其它事情不知道,大人不是一直在找已婚十年未孕的,还必须是自愿的,更须是子时子夜出生的妇人吗?这三样我都有。”王绶秱道:“我与文大人是同僚,这事关乎人命,还是请文大人来一趟为好。”龚乾灵道:“只要大人能兑现许下的话,何需再让我家老爷来。”王绶秱沉思了一下,道:“夫人会写字吗?”龚乾灵道:“会写。”
      王绶秱让龚乾灵写下一纸申明,表示一切皆为自愿,无人胁迫,与他人无关。
      龚乾灵将写好的申明递给了王绶秱,问:“王大人,我很好奇,大人在我身上种这镜蛊到底要干什么?”王绶秱叹了一口气道:“找东西。”龚乾灵不解地问:“找什么东西?”王绶秱道:“会有人告诉夫人的,我这就派人送夫人过去,明日本官就到抚巡衙门向抚台常大人举荐文大人,刚好汉阳府孝感实缺一知县,请夫人放心。”龚乾灵道:“那我就等衙门的委任吏照下来。”王绶秱知道龚乾灵不相信他,可他现在也毫无办法,具备这三样条件的女人实在是难找,只得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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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9-28 17:07 |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中国–江苏–扬州 联通

      文钊先一觉醒来,发现龚乾灵不在屋里,出门找了一圈也不见,知道事情不好。
      当文钊先跌跌撞撞赶到武昌知府衙门时,一切都晚了。王绶秱将龚乾灵的申明交给了他。文钊先见了顿时脸色煞白,抓住王绶秱的手哀求道:“大人,这绝对不行啊,她是个妇道人家,哪懂什么厉害,求大人饶了她吧。”王绶秱拂开文钊先的手,冷冷地说道:“文大人,你这叫什么话?又不是我逼她的,这是她自己找上门来,有文书为证的。”文钊先跪了下来,求王绶秱放人。王绶秱猛地向退后了一步,叫道:“人已经被领走了。”王绶秱此时莫名地瞧不起眼前的文钊先,甚至有些儿气愤。没想到文钊先突然将脖子一梗,站了起来,吼叫道:“如果大人不说出贱内去处,我就到巡抚衙门状告大人诱拐妇女。”王绶秱抖了抖手里的文书,冷笑道:“你家女人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与我何干,你就是告到紫禁城也没用,我劝你稍安勿躁,回去等着委任吏照吧,别辜负了你家女人的一片苦心。”文钊先顿时就蔫了。
      文钊先冲出大门,象没头苍蝇一样在大街上狂奔大呼:“灵妹子……灵妹子……”
      此时,龚乾灵正坐在马车里,感觉是去刑场一样,嘴上虽说不怕死,可当真来临时,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马车在武昌的大街上也不知走了多远,在一处幽静的院子前停了下来。龚乾灵被领了进了院子,到了晚上也不见主人出来相见,只是有一个丫鬟伺侯着龚乾灵吃饭、沐浴。龚乾灵问:“你家老爷姓什么?”丫鬟道:“我也是前两天刚来的,老爷没说,我也不敢问。”龚乾灵四下打量着室内的摆设,一切都是极简的,没有什么零零碎碎的东西,不象是居家过日子的样子。
      院子的主人连续几天都没有露面。
      而文钊先则是披头散发,疯癫般不分白天黑夜在大街小巷里歇斯底里地叫唤着:“灵妹子……灵妹子……”最后被巡夜的兵勇抓进了武昌府的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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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9-28 17:23 |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中国–江苏–扬州 联通

      龚乾灵每天都在幻想着镜蛊的种种可怕,天天在悲伤和恐惧中渡过。
      龚乾灵想着文钊先,想着九年前就去世了的爹娘,想着现在独自生活在东台山里的两个弟弟。龚乾灵整日东想西想,时而哭泣时而发呆,天天被丫鬟伺候着吃饭,伺候着沐浴,伺候着睡觉。这对龚乾灵来说是种煎熬。她在默默地等待院子主人的出现,他的出现就意味着死亡的来临。
      到了第十天,龚乾灵已渐渐平静了下来。当晚,龚乾灵沐浴后,只见一个看上去有四十多岁样子的中年男人手持一个瓷盒走了进来,看了丫鬟一眼,道:“你出去吧。”丫鬟退了出去。
      中年男人向龚乾灵行了礼,说道:“在下苏尚道,扬州盐商。”龚乾灵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苏尚道,问:“就是苏老爷要找东西吗?”苏尚道点了点头。龚乾灵问:“找什么金贵的东西,还需要用人性命来找?”苏尚道盯着龚乾灵的眼睛道:“都找上百年了还没有找到的东西,夫人说金贵不金贵。”龚乾灵问:“到底是什么东西。”苏尚道长长地嘘出一口气来,似乎很沉重,说道:“五色盐根。”龚乾灵皱了一下眉头,说:“五色盐根我都没见过,我上哪给苏老爷找去?”苏尚道将手里的瓷盒放在了桌上,道:“有了这镜蛊,就能找到。”说着,便找开了瓷盒。龚乾灵一看,只见瓷盒里放着一撮茶叶。龚乾灵问:“泡水喝?”苏尚道指着瓷盒里的茶叶道:“是的,还要连同茶叶一起吃掉。”龚乾灵又问:“镜蛊不是虫子吗?就在这茶叶里?”苏尚道道:“蛊分很多种,不一定是活的虫子。”龚乾灵问:“镜蛊不是虫子?”苏尚道点了点头,说道:“镜蛊说是虫也不是虫,应该说是一种虫粉药。”龚乾灵不安地说道:“既然是虫粉药,吃下去就行,可为什么道台大人说非得什么三样俱全才能行。”苏尚道轻轻将瓷盒盖上,道:“镜蛊无色无味无形,却极暗极寒,中蛊之人心态如镜方可辩物,选已婚女人,意在已行男女之事,阴阳合一,人气聚合不散,十年未孕,要的是宫实不亏而宜养蛊,而子时子夜正是天地间最暗最阴之时,镜蛊喜阴寒,心甘情愿更是为眼如明镜而识物之所在。”龚乾灵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自言自语道:“难怪郎中说我宫寒而不孕,吃过的中药用车拉也是不管用,看来这本是命中注定的事情。”苏尚道不语。
      龚乾灵捋了一下头发,道:“明白了,下面就看道台大人什么时候给我家老爷下委任吏照了。”苏尚道听罢,缓缓从怀里取出加盖了湖北巡抚衙门堂印的委任文钊先为孝感县知县的吏照,递给了龚乾灵。龚乾灵认真看了看,又还给了苏尚道,苦笑着说:“烦请苏老爷现在就给我家老爷送去,让我家老爷再写一纸回执来,只说是衙门的例行公差,不能让我家老爷知道我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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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9-28 17:23 |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中国–江苏–扬州 联通

      苏尚道感觉龚乾灵不是一般的妇道人家,心思很缜密。于是,起身离开去找王绶秱。
      王绶秱亲自到大牢里提取文钊先,要将其释放回家。可文钊先拒绝写回执,王绶秱道:“这是你家女人拿命换来的,你不写回执认领,你这样对得起她吗?”文钊先暴跳如雷道:“这狗屁知县我不要了,我只要我的灵妹子。”王绶秱冲着文钊先的脸吐了一口痰,骂道:“现在由不得你了,瞧你这德性,龚乾灵做你的女人真是亏上天了,这个时候才知道心疼,早干什么去了,平日里你自持清高,其实你狗屁不是,本官早看你不顺眼了,你这是在害人害己,如果你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女人,就写个回执,然后你就去死去,呸,什么玩意儿。”一直站在边上的苏尚道一脸懵然,他弄不清楚王绶秱为什么要对文钊先这样,这是劝人来的,又不是斗气来的。王绶秱似乎怒气未消,在牢房里来回来地走动着,吼叫道:“快给我写。”
      文钊先仍是不写。王绶秱扭头对狱卒道:“脚趾扦甲。”
      一把竹签只用了一根,文钊先就答应写回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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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9-28 21:16 |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中国–江苏–扬州 联通

      一个时辰后,苏尚道拿回了文钊先的亲笔回执,龚乾灵看了一眼,她认得文钊先独特的欧体字,随后将回执放在灯上要烧。苏尚道忙阻止道:“文大人的字真是一绝,烧了可惜了。”龚乾灵凄惨一笑道:“我家老爷身上的本事何止这一绝,可惜老天爷不开眼。”说罢,回执便燃了起来。随后,龚乾灵伸手要拿瓷盒,苏尚道拦了下来,道:“不必夫人动手,由在下来伺候。”
      苏尚道小心翼翼将瓷盒里的茶叶倒进茶盏里,冲水泡上。
      茶叶在开水里渐渐舒展开来,而龚乾灵的心却在一阵一阵地紧缩着,脸色和嘴唇逐渐变得惨白起来,额头上的细汗一层一层地往外冒着。苏尚道见状,一旁劝道:“夫人的要求,道台大人已经替夫人满足了,如果现在夫人不愿意,苏某也绝不强求,镜蛊找物,心甘情愿最为重要,方能心如境,眼如炬,否则定位不准,到头来不单人死了不说,所寻之物还南辕北辙,伤命伤财,那就不值得了。”龚乾灵望着茶盏,嘴角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神色黯然道:“还有这么多讲究。”
      由于恐惧和紧张,龚乾灵两目赤红,牙龈出血。她看着苏尚道,惨然一笑,声音颤抖着说道:“我虽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可也懂得做人不能言而无信。”说罢,猛地端起茶盏一口气喝了下去,残留在嘴里的茶叶,龚乾灵慢慢咀嚼着,两行热泪滚了下来。龚乾灵缓缓起身向西而跪,双手合什,喃喃道:“爹,娘,灵妹子要去找你们了……”然后磕了三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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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9-28 21:18 |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中国–江苏–扬州 联通

      苏尚道忙起身,将龚乾灵拉了起来,对着龚乾灵深深地弯腰拜了一下,道:“夫人是守信之人,苏某深感佩服,十五天后,苏某再来。”龚乾灵更加感到害怕,等死的焦虑是最折磨人的。她嗓音嘶哑地问:“为何还要等十五天?”苏尚道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只是听那给我镜蛊的草鬼婆说的,中了这镜蛊不痛也不痒,要用十五天的时间让镜蛊与夫人的子宫血精相融,而后便通过夫人的七窍吸取万物之精华,吸热也吸寒,直至夫人的腹部出现光亮时,便可看到要寻找的东西了。”龚乾灵瞪大眼睛问:“东西找到了,人是不是就立马死了?”苏尚道忙摇头说:“也不尽然,听草鬼婆讲,只要夫人能控制得好,是死不了人的。听说意力强大的宿主是可以慢慢学会如何控制镜蛊寒热之开合,但要寻找一处灵气凝聚之地,或灵泉外泄之处生息,便可安好。”龚乾灵忙问:“怎么控制?”苏尚道一脸茫然道:“草鬼婆没具体说,只说看各人悟性和造化了。”龚乾灵听了很是沮丧,说道:“我本来就是来送死的,我不怕死,只是怕死的太难看了,伤了体面。”苏尚道很沉重地说:“听草鬼婆讲,如果控制不好,宿主就会被镜蛊所控,宿主会千里狂奔,所到之处,如凛冬过境,数丈之内,皆寒冻,人冷冰至死,物寒碎而亡;或宿主承受不了寒热在体内暴涨而自残,致寒热外泄而亡;宿主亡则镜蛊也亡。”草鬼婆其实并没有告诉苏尚道全部的解破之法,害怕会死更多的人。
      龚乾灵咬牙切齿地问:“这五色盐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要让苏老爷和道台大人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去找?”苏尚道忽地朝龚乾灵跪了下来,磕头哀求道:“十五天后,苏某一定具实向夫人禀告。”
      苏尚道这般卑微,是源于对中镜蛊人的恐惧。草鬼婆在把镜蛊交给苏尚道时曾说,中蛊后,事主若不在十五日内奉镜蛊宿主为神明,惹宿主怒,不但所寻之物不能见,反而会祸及事主。苏尚道问十五天后呢?草鬼婆回答的很明确,十五天后,镜蛊宿主离死就不远了,千百年来,还没有听过有哪个镜蛊宿主中蛊后能活过一个月的。
      鄂西民间把镜蛊传的神乎其神,可也只是传闻,苏尚道并未亲眼所见,不敢完全相信,他要等到十五天后来验证。如果不灵验,苏尚道则另有打算。五色盐根的秘密龚乾灵已然是知道了,假如龚乾灵起了贪念,反而会给他招来麻烦。如果镜蛊不灵,龚乾灵也别想活着离开这个院子,惟有死人才能守得住秘密。
      武昌城里有很多扬州来的盐商,苏尚道担心这些扬州盐商一旦听到五色盐根的传闻,他将无法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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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9-28 21:35 |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中国–江苏–扬州 联通

      苏尚道匆匆离开,急着要去找王绶秱。苏尚道出了院子,随手将院门反锁了起来,刚到巷子口时,只见文钊先扛着一块白布迎面而来。苏尚道吓的慌忙躲到了暗处。文钊先有气无力地边走边低唤着:“灵妹子……灵妹子……”
      文钊先自出狱后,就到街上请画师在白布上画了龚乾灵的肖像,肖像下面写明失踪时间,然后将画像挂在竹杆上,写明知情者,赏银一百两。文钊先每天扛着竹杆举着龚乾灵的画像,游荡在武昌城内的大街小巷里,寻找着龚乾灵,落魄而绝望。谁曾想,几个武昌城里的小混混将文钊先骗到了一处荒宅子里,将文钊先洗劫一空。文钊先拚命挣扎,又被暴打了一顿。
      文钊先满嘴是血,竟冲着这几个小混混龇牙大笑起来,说道:“有种就把我打死了,我再给你们一百两黄金。”小混混以为文钊先被打傻了,真的闹出人命来,吃了官司不值得,于是,这几个小混混丢下文钊先慌忙逃走。文钊先挣扎着爬了起来,抹了抹嘴角的血水,走出了荒宅,扛起竹杆白布继续寻找着,内心很平静。他很惊异自己竟然对这些小混混没有一点儿恨意,只在心里盼望着城外的太平军快点破城,杀了王绶秱,把武昌城一把火给烧了,烧死这帮狗日的。
      文钊先光着脚咬着牙,继续寻找着。那怕龚乾灵已经死了,他也要找到她,把她带回湘乡去。他不能让龚乾灵客死他乡,做个孤魂野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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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9-28 21:36 |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中国–江苏–扬州 联通
本帖最后由 胥浦老菜农 于 2022-9-28 21:38 编辑

      十五天后,城外的太平军继续攻打着武昌城,城内百姓却不显慌乱,生活照常,甚至盼着太平军早点儿打进武昌城,杀光衙门里的那帮吃人肉喝人血的畜生。
      而此时的王绶秱已经开始在安排家人逃亡的事了。他一大早就将苏尚道找来,商量着把他的家眷让苏尚道带回扬州高邮老家去。苏尚道满口答应下来。苏尚道能在武汉三镇把生意做的风生水起,靠的就是汉口道台老乡王绶秱这层关系。王绶秱要用苏尚道的银子铺路升官,而苏尚道要借王绶秱的势力做生意,各取所需相得益彰。王绶秱帮苏尚道找到适合中镜蛊的人,去寻传说中的五色盐根,为的就是能从苏尚道的碗里多分出一杯羹来,可眼下的境状已然不允许王绶秱再多想了,保命要紧,他要求苏尚道今天就带他的家人出城,武昌城恐怕是保不住了。
      苏尚道二个月前领着十条运盐的江船进了汉口,现在十条停在汉口的江船被太平军没收了,设在汉阳和汉口二镇的五家盐号也没了,价值五十万两银子的淮盐在汉口江边的盐仓里也丢了。苏尚道小心探问道:“大人你不一起走吗?”王绶秱苦笑了一下道:“朝廷有法度,我走,就是死罪,还会殃及家人,我就为武汉三镇殉葬吧。”苏尚道又小声说:“镜蛊寻物就在今天了,能否明天再走?”王绶秱冷下脸来道:“镜蛊寻物也只是传说而已,是不是真的谁也没见过,钱财乃身外之物,而人命关天,不要再想什么镜蛊的事情了,今晚就走。”
      苏尚道好不容易找到适合镜蛊的人,不肯就此放手,但嘴上还是答应了下来,让王绶秱家人收拾细软,天黑就出城。
      苏尚道出了武昌府署,径直赶回住处,能否寻找到五色盐根就在今天了,他是绝对不能错过的。当苏尚道推开龚乾灵的房门后,第一眼看到龚乾灵时,就知道肯定能找到五色盐根了,因为龚乾灵的容貌已经发生了明显的变化,龚乾灵比来时变得既年轻更漂亮了,苏尚道知道这就是镜蛊吸收万物之精华所致。而且,苏尚道清楚地看见桌上的蜡烛焰头,也随着龚乾灵在转动着。
      此时,龚乾灵也在紧张地看着苏尚道,指了指正在发光的腹部。
      苏尚道瞪大了眼睛,叫道:“等我一下,马上就来。”说完,转身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只见苏尚道拿着一个发黑的木匣子和一卷布冲了进来。
      苏尚道将黑木匣子打开,取出一支一指长两指宽有五面的通体银白,带有甲片纹晶莹剔透的水晶般的棱柱,说道:“夫人,这就是五色盐根之一的银甲盐根,现在要请夫人寻找的是另外四支在何处。”龚乾灵轻轻接过银甲盐根,仔仔细细看了一下,问:“五色盐根是指五种颜色?”苏尚道点头说:“夫人说的没错,是五种颜色,银甲盐根为白色、寒晶盐根为黑色、天青盐根为青色、赤丹盐根为红色、坤舆盐根为黄色,但形状都是一样的。夫人现在就握在手里感知一下,另外的四支在什么地方,夫人知道了就在这大清舆图上指出来。”说完,就将布卷在地上展开。龚乾灵望了一眼地上的大清舆图,问:“找到这五色盐根有何用处?”苏尚道犹豫了一下,龚乾灵见了,挥了挥手道:“苏老爷不想说,我也不想知道,苏老爷出去吧,我看看它们在什么地方。”
      苏尚道刚退出屋子不久,就听见院外一阵阵惊恐的呼叫声传来,太平军攻进武昌城了。

      到了中午,龚乾灵已经很清晰地看到五处城门的城名了。龚乾灵把一直守在门外的苏尚道叫了进来,将银甲盐根还给了他,说:“都找到了。”龚乾灵指着大清舆图,道:“其它四支盐根都在江苏,天青盐根和寒晶盐根就在你们扬州城里。”苏尚道忙问:“那还有两支在何处?”龚乾灵道:“坤舆盐根在仪征。”苏尚道忙问:“那赤丹盐根在什么地方?”龚乾灵道:“刚才我都听到了,武昌城已经破了,我想知道我家老爷是死是活。”苏尚道知道龚乾灵这是在要挟自己,便赶忙说:“苏某明白,我这就出去打听一下。”
      天黑的时候,苏尚道疲惫不堪又惊慌失措地回来了,向龚乾灵说起打听到的消息。
      湖北巡抚常大淳全家在巡抚衙门内宅自杀;江南提督双福和儿子德龄战死;湖北学政冯培元投井自杀;湖北布政使梁星源、湖北按察使瑞元、湖北汉黄德道道台王绶秱、武昌知府明善、同知周祖衔、知县绣麟,总兵王锦绣、常禄在巷战中,全部被太平军刀毙。
      龚乾灵焦急地问:“苏老爷说了半天,我家老爷到底是死是活啊?”苏尚道盯着龚乾灵的眼睛,说道:“文大人在武昌知府衙门被杀了。”苏尚道要绝了龚乾灵对丈夫的念想,让她对武昌城了无牵挂。苏尚道在回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办了。龚乾灵听罢,大叫一声:“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啊……”龚乾灵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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