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血十二圩》一个疯猴家族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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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佛庵一个上午就收到香火银子五百多两，这把庵里的四个老尼高兴的不得了，一个劲念“阿弥陀佛”。一个老尼说：“今年冬天可以添件棉袄了。”另一个老尼也笑道：“最好能换床新被褥。”
      中午，江边大船上。苏尚道陪着龚乾灵用过午饭后，问：“夫人，我们是不是该出发了？往东还是西？”龚乾灵道：“往东。”苏尚道：“往东什么地方？”龚乾灵道：“镇江府。”
      苏尚道随后下令起锚开船，前往南岸的镇江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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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顺江而下，半个时辰后，大船停靠在了镇江大码头上。
      苏尚道问龚乾灵道：“可还记得具体在什么地方吗？”龚乾灵道：“记得，是个衙门，门前有一个大旗杆，大旗杆上还有一个斗子。”苏尚道一愣，道：“那不是镇江的知府衙门吗？寒晶盐根在那里？”龚乾灵脚步停了下来，道：“我不知道是不是知府衙门，我累了。”两个女仆忙上前要架起龚乾灵，却被龚乾灵一把甩开了。苏尚道怨恼地看了龚乾灵一眼，让随从立即雇了顶轿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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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轿子一直抬到镇江知府衙门前停了下来。苏尚道撩开轿帘，请龚乾灵下了轿，问：“夫人看仔细了，可真的是这里。”龚乾灵下了轿，仔细地看了看，笑道：“没错，就是这里了。”苏尚道瞪着眼说道：“夫人没在耍我玩吧。”苏尚道感到有些儿沮丧，找到的，不是有官府背景的人家，就直接是官府。龚乾灵道：“我看到的，就是这里，至于苏老爷有没有胆子进去找，那就是苏老爷自己的事情了。”苏尚道被龚乾灵说的很尴尬。龚乾灵安慰道：“幸许是哪个小衙役藏着呢。”苏尚道叹气道：“谁会把那东西藏在一个人来人往办差的地方。”龚乾灵笑道：“灯下黑也是有的。”苏尚道哭笑不得道：“要黑也是知府大人自己灯下黑，知府衙门的后院就是知府大人的内宅。”龚乾灵不耐烦道：“地方带苏老爷找到了，下面的事就是我该回香佛庵了。”苏尚道看了衙门口一眼，见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衙门，便忙转身对龚乾灵道：“等一下，着什么急嘛。”随后，就朝那个男人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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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尚道上前一拱手，笑道：“这不是王大人吗？好久没见了。” 中年男人见到苏尚道也不禁一愣，忙拱手道：“哎哟，这不是苏商总吗？怎么有空过江来了？”苏尚道笑道：“早就听说王大人高升了，没想到竟是到了镇江府上。”中年男人正是曾在通州任知州的王庆朝。苏尚道认真看了下王庆朝前胸的白鹇补子和水晶顶子，忙道：“真没想到王大人现在已经是正五品的同知了，恭喜恭喜。”王庆朝满脸笑道：“惭愧惭愧。”王庆朝心里还一直在想着当年汪钟处死苏尚道儿子的事情，不知苏尚道现在站在衙门口要干什么。王庆朝问：“苏商总要到府衙办事还是……”苏尚道笑道：“路过路过，不知现在镇江知府大人哪一位？”王庆朝道：“扬州府人，姓江名艾琦，前年到任的。”
      苏尚道笑道：“噢，多谢多谢，改日一定拜访王大人。”王庆朝一听，就知道苏尚道要走了，便道：“苏商总有事先忙，改日再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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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尚道见王庆朝离去，抬头望了望天，然后龚乾灵说道：“夫人，赤丹盐根在什么地方？”龚乾灵很奇怪地看着苏尚道问：“苏老爷不进知府衙门了？”苏尚道面部抽动了一下，又一次问道：“赤丹盐根在什么地方？”龚乾灵冷冷地说道：“我现在脑子里乱哄哄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了，送我回香佛庵吧，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再告诉苏老爷。”苏尚道知道龚乾灵在拒绝。
      随龚乾灵一起回香佛庵的，是那二个女仆，还有二个男性随从，这是苏尚道的安排，内有女仆，外有随从，他害怕龚乾灵再次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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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苏尚道在返回扬州的途中，越想越感到获得五色盐根的难度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想。江艾琦他是知道的，五年前曾在六合做过知县，是五色盐根的真正拥有者。他就是乾隆年间两淮盐业四岸公所首商江春的单传嫡亲五世孙。江艾琦拥有寒晶盐根再正常不过了，而且天经地义。苏尚道感觉自己与龚乾灵做了一笔亏本的买卖。这也让苏尚道联想到了当下四岸公所的现状。苏尚道苦笑了一下，一切都因这个女人而发生了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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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淮安府返回扬州后，苏尚道感觉四岸公所里的情况已经悄然发生的变化。公所里的种种议论他也有所耳闻，而当筹集重建两淮运司衙门捐银时，原本私下的各种议论就开始趋于公开化了——太平军占了扬州城后，一直在找去过武汉的盐商，苏尚道去武汉行盐这是四岸公所盐商都知道的事情，两淮巡盐御史和盐运使被杀，运司衙门被烧了，就是苏尚道引起的，因为他拐了太平军大官的女人，重建运司衙门的银子应该由苏尚道一家承担。苏尚道本能的反应就是文钊先还没有死，并且投了太平军。不过，苏尚道也没有感觉害怕，因为现在太平天国已经被朝廷灭了。可他担心四岸公所里的这帮同行们要伺机而动，而且，苏尚道已经很明显地感觉到公所里的安襄坡和王桓治在蠢蠢欲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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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钟第二天早上就知道龚乾灵回香佛庵。汪钟欣喜若狂地赶到香佛庵，没想到被一个老尼拦了下来，汪钟急道：“我你都不认得了吗？”老尼笑道：“哪能认不得汪施主，不让你进庵是主持吩咐的，还让我带话给你，没事少来庵里。”汪钟愣住了，龚乾灵拒绝与他相见。老尼又道：“主持是香象大菩萨降世的身份已经得到上院的承认了，还派了二个女居士来在身边伺奉着，汪施主就放心吧。”汪钟听了，更是惊愕不已，他不知道龚乾灵这几个月到底经历了什么，这么大的檀香木佛像，已是世间罕见，是怎么得来的？现在竟还有二个女居士追随，她到底遇到谁了？
      汪钟神情黯然离开了香佛庵。
      龚乾灵坐在后院的香泉井边上听了老尼的回禀后，说道：“你去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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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龚乾灵望了望不远处苏尚道派来的那二个女仆，转过头，暗自抹了一下眼泪，心道，见不得啊。龚乾灵不想把汪钟拖进这是非里来，她知道这苏尚道绝对是个狠人，而且汪钟与他有杀子之仇，再为了这五色盐根，他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的。她不能让一个用生命来爱自己的男人受到伤害。镜蛊虽让龚乾灵生不如死，有汪钟在，龚乾灵觉得人间还是值得她好好活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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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大花果真生了一个男婴，胖嘟嘟的脸很是惹人疼爱。文钊先把儿子抱在怀里，左看右看，儿子一个劲地哭着。伊大花伸手叫道：“给我，别吓着儿子，你这张脸谁见了都会吓着的。”文钊先忙把儿子递给了伊大花。伊大花道：“给你儿子起个名吧。”文钊先在屋里转了几圈，一时想不到要起什么样的名子，伊大花撩开衣襟给儿子喂奶，道：“小名娘起，大名爹起，你慢慢想，等儿子会走路了再起也来得及。”文钊先望着伊大花笑了笑。伊大花道：“我家住在仪征胥浦，听老人讲，说古时候有个叫伍子胥的人从我们那里渡江，要到吴国去为他爹和哥报仇，后来渡过江去了，我们那里就叫胥浦了，这个伍子胥到吴国后，做了宰相，带着吴兵灭了楚国，又帮着吴王阖闾当上了什么霸主，我们儿子的小名就叫子胥吧。”
      文钊先没想胥浦竟还与伍子胥有关，遂点了点头，心里想，他何时能替龚乾灵报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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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春节时，周宗稷在盐城草堰场五十万石的储盐商栈终是建成了。
      湛文仲亲自到商栈去查看，商栈占地五十亩，不远处就是胖头河和十架栈桥，几十条小船已经开始在栈桥上卸载盖盐用的芦席了，一片繁忙景象。
      商栈掌柜胡光濯对湛文仲说：“老爷，这周掌柜真是天生做生意的料，样样精打细算，老爷上个月拨来的一万两银子，现在还剩下一千二百五十四两。”湛文仲什么话也没说，又到一排瓦房前看了看。胡光濯指着一间房说：“这是周掌柜的单间，吃饭跟我们一起吃，一个月吃一次肉，没开小灶。”湛文仲说：“建倒是建成了，就看后面能不能收到盐，还能不能卖得出去了，这才是关键。” 胡光濯说：“周掌柜在河工开挖的时候就开始到各家亭灶跑这些事情了，已经预约到三十多万石了。至于运商方面，各家都在等着他出盐呢。”湛文仲惊奇地问：“是吗？”胡光濯笑着说：“老爷派我来不就是为了这些事情嘛，小的哪敢怠慢。”湛文仲问：“周掌柜人呢？”胡光濯道：“今天一大早就去各家亭灶谈盐价去了。”
      晚上，湛文仲要来账本认真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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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湛文仲在盐城草堰场查账忙活着，王桓治在扬州城里也没有闲着。王桓治相中了皇驾街换马巷里一处二进的宅子，花了一千两白银把它买了下来。这宅子虽不是什么豪宅，院子里的布置却也是一派江南风格，有假山，有鱼池，也有花圃，墙角还有一排翠竹。王桓治看中的倒不是这些，而是这宅子里有一口千年的古井——萧后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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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桓治花了五天时间，让人把宅子里重新粉刷、拾掇了一遍，买了一整套新家俱。王桓治不敢从家调配人手，为隐密起见，也没有去牙行，就在街面上雇佣了一个厨娘和二个女佣二个男仆。一切准备妥当后，便带着几个健壮的男家仆乘船离开了扬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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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天前，王桓治接到几年前就被他收买了的苏尚道家女仆传来的消息。王桓治同其他扬州盐商一样，对传说中的五色盐根一直心心念念难以释怀，不惜一切代价都想要得到它。接近湛文仲也是冲着银甲盐根去的。王桓治要知道剩下的盐根在什么地方。
      半夜，王桓治到了仪征香佛庵，他没有象苏尚道那样斯文，直接让人将苏尚道家的那二个藏在香佛庵外的随从偷袭打晕，那个被收买的女仆已经把庵门悄悄打开了。后院的四个老尼依旧睡的很沉。
      王桓治进了龚乾灵的寮房，“扑嗵”一声跪了下来，冲着龚乾灵磕了一个头，道：“请大菩萨移驾，这里有危险。”龚乾灵还没有反应过来，已被两个男仆架出了香佛庵。
      到了江边船上，王桓治立即吩咐开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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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龚乾灵被安置在了后舱厢房里后，王桓治走上甲板，向苏家的二个女仆跪了下来，道：“两位女菩萨的大恩大德王某无以为报……”被王桓治收买了的女仆忙上前还礼，道：“王老爷言重了。”另一个女仆还没从惊吓人反应过来。王桓治磕了一个头，抬起头来道：“王某一定下辈子报答。”二个女仆正弄不懂王桓治为何行如此大礼时，四个壮汉走了过来，将她们快速捆了起来。这个时候，二个女仆才反应过来，大叫：“救命啊……”可一切都晚了。滔滔江水拍打着船帮，这是她们听到这人世间最后的哀叹。二个女仆在挣扎中被推入了漆黑的江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