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血十二圩》一个疯猴家族的诞生

胥浦老菜农

      汪钟进了龚乾灵的寮房，环成四周，忍不住想哭。
      汪钟强忍着眼泪整理着龚乾灵用过的物品，在法床边上的一个柜子里看到了一张度牒。度牒上清清楚楚写着“湖南湘乡文龚氏乾灵”，汪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来龚乾灵给自己的竟是假姓。
      汪钟忙又看颁发度牒的是哪个寺院，竟是香佛庵的上院江宁法光寺，汪钟记得上次去法光寺的时候，还空无一人，怎么就会给一个戴发的人发了度牒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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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钟怀着悲伤和怀疑将龚乾灵的度牒带回了茶社，他决定明天就前往江宁法光寺一问究竟。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汪钟走进了江宁法光寺。可事情并不象汪钟来时想的那么复杂，方丈直接告诉汪钟，度牒是扬州四岸公所商总苏尚道让他颁发的，至于为什么要让一个戴发的女人做香佛庵的主持，只有苏尚道知道。汪钟气道：“难道连寺庙这样的干净之地现在也变得这么脏了吗？”方丈笑道：“寺庙在人间，是人就得要吃要喝啊。”汪钟被说的无话可说，叹息道：“难怪佛祖说，现在是末法时代，末法也是让你们这些和尚弄的，唯利是图，见钱眼开，怪不得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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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钟在回来的船上，细细地捋了捋，感觉龚乾灵极有可能是被苏尚道胁迫了，因为龚乾灵一直不肯做香佛庵的主持，怎么可能又突然愿意了呢？龚乾灵两次不见自己，不是在躲避，而是被逼无奈。汪钟想着想着就哭了起来，龚乾灵这得遭受多大的罪和委屈啊。
      在汪钟的心里，他已经认定是苏尚道所为了。以苏尚道现在的地位，汪钟是不会轻易去触碰的。他要寻找机会，而且必须是一招致命，绝不能给苏尚道有喘息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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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钟回来后的几天里，萧元青天天陪着汪钟喝酒。汪钟一喝酒不是大骂就是大哭，刚开始萧元青还能劝劝，最后连劝都懒得劝了，任由汪钟发酒疯。汪钟喝醉了，萧元青就把他扶进卧室，床边放盆水，防他半夜起来要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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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几天，萧元青突然很神秘跑到茶社里对汪钟说:“今天刚听县太爷讲，扬州知府和知府里的刑名师爷在文庙街铜镜巷一个宅子里被人杀了，好象是用的什么妖术把他们给冻死的，还有一个老妈子被吓疯了。”汪钟一惊，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萧元青道：“我问了，好象就是赵姑娘回来的那天。”汪钟问：“那怎么到现在县太爷才告诉你？”萧元青道：“可能是捂不住了吧，估计这下全扬州府的百姓都知道了。”汪钟听了不语。萧元青犹豫了半天，小声问：“你说知府和师爷还有赵姑娘的死会不会有什么关联？怎么这仨都是在一天被冻死的呢？”汪钟叹了一口气道：“你问我，我问谁去？”萧元青笑了笑，又小声问：“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你要送我那坤舆盐根还说话算数吗？”汪钟道：“什么坤舆盐根，我怎么不知道。”萧元青一听，立马拍着桌子骂道：“吃屎的汪毛驴，你个王八蛋，说话当屁放了，耍赖啊你。”汪钟道：“我跟你说过，这坤舆盐根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看我现在不就是倒霉了吗？你也想死老婆？家破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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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钟很后悔把坤舆盐根的事告诉萧元青，倒不是心疼舍不得，而是怕给他惹来灾难，反而是害了他。但后来发生的事情，萧元青确实被扯进了五色盐根的纷争之中。
      汪钟笑道：“说好送给你的，我绝对说话算话，但我现在是替你保管着，我再跟你说一次，五色盐根就是个祸害，我是为你好，如果你哪天一不留神把这事说出去，你和我必会招来灾祸，我死无所谓，可你还有一家老小，生死只在瞬间，你要想清楚了。”萧元青听了汪钟这话，知道是要不到手了，只得气道：“那行，如果有一天我集齐了其它四根，你就要把这坤舆盐根给我。”汪钟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就是你命中带来的运气，我一定把这坤舆盐根送给你，你有钱了，我还能吃点儿好的。”萧元青骂道：“是，我的吃屎大人，你个大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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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元青以前从没想过汪钟身上会有坤舆盐根，现在想想，还是觉得是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汪钟怎么会有坤舆盐根呢？可他确是亲眼看到的，这让萧元青无法理解，他也相信汪钟答应把坤舆盐根送给他，汪钟就一定会送给他的，这点，萧元青有自信，但他对自己连这一点点的自信都没有，他知道自己的弱点，在巨大财富面前，他的人性是不堪一击的。坤舆盐根此时已经种在了萧元青的心里了，贪婪也开始在心里滋生，更成为后来给萧元青带来灾难的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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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府主政的父母官莫名其妙死了，自然成为百姓的议论中心，汪钟想顺着这条线索，他要寻找到龚乾灵的死因。一双没有穿鞋的脚都跑烂了，就说明这是非正常的，汪钟大概能判断出龚乾灵可能是逃出来的，那她是被谁囚禁了？不是知府就是苏尚道，而现在知府死了，可不管是谁，汪钟认定苏尚道绝对脱不了干系！可为什么要囚禁她？汪钟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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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钟把自己的咬春茶社变成了收集相关信息的主要场所，他要找出答案。
      而全扬州府八县里也只有苏尚道对知府和师爷被冻死的原因心知肚明了，但苏尚道弄不明白知府是怎么知道龚乾灵的。能冻死知府，苏尚道知道龚乾灵体内的镜蛊已经到极限了，她肯定也处在生死边缘了，这是苏尚道最担心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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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湛文仲也正在琢磨知府之死的时候，周宗稷从盐城让人捎来了一封信。信上称盐城草堰盐场的二百亭灶建成了，请他前往。湛文仲想着和王桓治一起去，谁知伙计回来说，王老爷早就去盐城草堰盐场了。湛文仲大骂王桓治不是个东西，去也不跟他知会一声。湛文仲开始怀疑王桓治是不是和周宗稷在背着他密谋什么。第二天，湛文仲带着随从赶往盐城草堰盐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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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湛文仲到了盐城草堰盐场后，没给王桓治好脸色。王桓治满脸陪着笑，一个劲地道谦，周宗稷也在一旁劝说，湛文仲板着脸这才渐渐缓和下来，端起了酒杯。周宗稷道：“王老爷来这里也是突然，连个招呼都没打，我还一直以为是你们俩不放心我，派王老爷前来督察的呢。”湛文促道：“我能派得动他？他是谁啊？他比知府派头都大，知府派头再大，这不也让人给冻死了嘛，真把自己当根葱了。”周宗稷和王桓治俱是一惊，湛文仲就把在扬州听来的消息说了一遍。王桓治心里直打鼓，他想到会不会大菩萨干的，从苏家女仆那儿收买来的消息里说，大菩萨确是身怀异能，不然他也不会专挑有井的宅子供她居住，换马巷的宅子被封看来不是什么朝廷所为，而是知府干的事，可知府又怎么会知道大菩萨在那里的呢？难道是苏尚道买通了官府来明抢不成？王桓治不知不觉道：“王八蛋。”湛文仲一听，摔下筷子叫道：“你他娘的骂谁呢？”王桓治这才反应过来，忙站起来陪笑道：“湛东家别多心，我没骂你啊，你要是多心了，就算我骂自己了，我是王八蛋……我是王八蛋。”湛文仲被王桓治逗的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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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盐城草堰盐场，二百亭灶在海边一字排开，上亭下灶，一灶就是一户人家，一户人家少的有五六口人，多的有十二三口人，上千的男女老少举着火把站在灶前候着。
      周宗稷高呼一声：“迎火神。”二百亭灶同时点火，顿时浓烟滚滚，少顷，火舌出灶，甚是壮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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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宗稷、王桓治和湛文仲在草堰场待了三天，直到一个火伏把第一锅煎出来为止，三人这才放下心来。草堰盐场的催煎官查看盐色后，又用手捻了一指盐尝了尝，点头道：“恭喜三位了，确是上等的尖盐，错不了。” 周宗稷和王桓治都是行家，看一下盐色自然就清楚了，只有湛文仲不懂。湛文仲问王桓治道：“真是尖盐？”王桓治道：“是尖盐，能卖上好价钱。”
      周宗稷望着海边这二百亭灶升起的烟火，心里已在计划着下一步的事情，他的产、储、运、销的布局算是基本完成了。而周宗稷接下来所做的事情，让王桓治开始怀疑周宗稷到底是谁，到底想干什么，甚至怀疑周宗稷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冲着自己而来布下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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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宗稷、王桓治和湛文仲三人从盐城草堰盐场回到扬州已是下午，王桓治硬拉着周宗稷去酒楼喝酒，周宗稷婉言拒绝了，称这阵子太累了，想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周宗稷急着要见到琼花。
      王桓治和湛文仲只得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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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桓治和湛文仲在酒楼一直喝到天黑，从酒楼出来，就去泡澡堂子。王桓治头上搭着条热毛巾，对湛文仲说：“周宗稷真的是很会做生意，你感觉到没？周宗稷的心大的很，你看吧，要不了两年，四岸公所里恐怕就要数周宗稷的益永昌盐号最有盘面了。”湛文仲说：“你和你那连襟安襄坡不都还可以的嘛，你们都快赶上苏尚道了。”王桓治笑道：“周宗稷的魄力苏尚道比不了，苏尚道现在是倒了酱缸也不倒酱架子，胆子比以前小多了，我和安襄坡的胆子就更没法跟周宗稷比了，可安襄坡嗅钱的能耐比谁都厉害。”湛文仲说：“你怕安襄坡来跟你抢？”王桓治说：“差不多吧，我敢跟他说吗？虽说安襄坡胆子没周宗稷的大，可他贪的很啊，玩起阴的来，你我都不是他的对手，这要是让他知道了，能有我们俩的份吗？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安襄坡可曾经是你湛家门下的一条狗嘞。”湛文仲感慨地叹了一口气，说：“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他现在说话是上嘴唇挨天，下嘴唇挨地，就是不要脸了，能把谁放在眼里？不提也罢。”